蟑螂之夜(6)

蟑螂之夜(6)

樸素比任何人都明白:陳效白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無用的。在這方面的政治素質,一個律師與一個秘書是根本沒有辦法相比的。

「我樸素,既不想做反腐倡廉,催人悔恨的「反面典型」,更不願意口乾舌躁的強辯於公堂,以幫助和掩飾司法的虛偽和不公正。我諳知此道。涉此水深已經多年了!」

樸素得意地搖了搖腦袋。

「中國的那幾本法律,對不同階層的人,對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甚至對圈內圈外和手心手背的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標準,不同的尺寸。尤其象對我這種身份的人――知道的比別人多得多,見到的比別人多得多,就連咽下去也比別人多得多,吐出來也比別人多得多的人。決定我命運的人,根本不是那幾個打落水狗的檢查官,也不可能是那穿着黑衣,貌似公正的法官。決定自己命運的人,是坐在上海康平路小樓的會議室里那閃著金黃色燈光桌前的人是坐在綠蔭掩映的中南海勤政殿裏鋪着綠色呢絨的會議桌前的人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也是一代一代**領導傳承人的「遺風」。這種「遺風」是個要命的法寶,能夠隨時隨地保護自己和保護家人我親眼目睹了許許多多官員犯法的事,就是由幾個人的意志與利益決定的,許許多多的犯法官員的命運是由交易和討價還價決定的。同時,我也親身參與和處理過無數這樣的案子,動手也動口決定過無數人的最終歸宿。今天,不會因為我而改變這一切――這不是一個黨員有力量能夠改變的,甚至就是黨自己也沒有力量改變的。這是一條鐵律――一條幾十年不可更改和不能動搖的鐵律,是與共和國同時誕生的鐵律」

就是種無可奈何的情愫最讓樸素暗然地傷神失色。

他知道:在自己身邊左右兩種相互對視的力量是勢均力敵的,因此,自己的命運從出事的第一天開始,也就早已註定結果。任何抗辯,掙扎和申訴都徒勞的,都是無益處的。而只能給一方授之以柄,罪上加罪,讓另一方咒罵背信棄義,咎由自取。他深深地體會到――也是最有資格體會到:今天的黨內,已經早不是**講的「五湖四海」的時代了,而是應了**講的另一句話:「黨內無派,千奇百怪」。今天的黨內,在會議上滿口稱同志的未必是意見相同的,而在酒席宴上開口閉口稱兄弟的,那一定是志同道合的,利益與目標是一致的。今天黨內的成分象五花的拼版一樣,是由許多各式各樣的大圈子和小圈子組成的――許多利益相同,相近和相似的人組成的圈子。這種圈子可以齊心協力的成就事業,也可以行動一致地敗壞黨風。既然。建設的年代,改革開放的年代已經不再是需要流血流汗,斷頭犧牲的年代了,那就肯定會成了分享利益,搜取財富,彈冠照慶的時期這一點也不奇怪,記錄片《動物世界》裏早有啟示:一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極其有限的,無論做好事還是做壞事;既便是一隻兇猛無敵的獵豹,也會因為孤獨而無奈地餓死。而組織起來的狼群,狗群,還有獅群,它們才能最成功地捕獲獵物,總是勝率甚高,群捕群食,無往不勝。單達獨斗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這點道理,人類的政治與動物的本能,沒有多大的區別。

不過,此刻的樸素已經覺得這一切與自己毫無關係,已經變得非常非常非常遙遠了,向一陣耳旁刮過的風,如一道腳下流過的水。

在這個靜謐孤獨的夜晚裏,樸素雖然是回顧一生,思緒萬千,但他還是把妻子忘了,把李敏潔也忘了,把曾經暗戀的女同學來娣也忘了忘得很乾凈很徹底,好象這幾個女人從來就不曾在他的生活中存在過。全世界的女人,他只想到母親――一生他,養育他,掛牽他,照顧他,告誡他,默默為他流淚的女人。樸素一向不怎麼思念父親,他是家裏的老大,是母親的第一個孩子。最主要的是,父親從來也不怎麼喜歡自己,嫌自己不夠聰明,不夠活絡,父親只喜歡弟弟朴凡。他想念母親,是覺得很對不起母親,自己沒能為她養老送終,不能為她帶孝守陵,反而讓白髮人送黑髮人。好在還有弟弟朴凡可以代他盡這份孝心。

樸素由此想到了朴凡。

對於弟弟朴凡,幾十年來樸素一直都懷着一種特別複雜和幸福的情感。複雜,是因為他嫉妒朴凡的才華和命運;幸福,是在於他有這樣一位讓他引以自豪的弟弟。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終能理解朴凡這個人傑和情種的人,只有他的哥哥。反過來,也只有朴凡知道:他哥哥的一生中,雖然有着許多令人不恥的行為:追逐權力,暗尋情人,收斂金錢,參與陰謀但是,自己的一生絕不是完全無恥的一生,只不過象數不清人一樣:為了滿足一個和數個行為的**而付出一生代價。自己也有過真摯純潔的愛情,也懷揣過崇高美好的理想,也真正勤奮努力地工作過,在康平路的小樓里,自己也廢寢忘食,費盡心血地為改革大業貢獻過,在中南海的辦公室里,自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熬白了每根頭自己也無私地,全心全意地幫助過不計其數的人,有老幹部,有工人,有農民,有在災難中失去雙親的孩子

但是,樸素覺得今生今世除了對不起母親外,就是特別對不起朴凡了――一是自己堅決不同意朴凡與白薇結婚,讓朴凡很傷心;二是司馬厚地老人之死,讓朴凡背上了他這一生最大的冤屈和黑鍋。樸素相信,司馬厚地的死,表面上看是由於唐天鹵莽的所作所為而至,實際上,聰明機智的朴凡絕對不會不想到其中的內幕要不是自己求功心切,向唐天提供了朴凡談話的內容,唐天那伙人是絕對不會相信深山老林中還藏着天下首富司馬厚地,也無論如何找不到老人的朴凡一定知道是自己透露了真情,還會善良地認為自己是無意中透露的――朴凡是絕對不會想到他的哥哥竟然會有那樣卑劣的野心和行為。只是礙著自己是他的哥哥,才默默地在忍受着司馬家族充滿的誤會,忍受着內心巨大的痛苦

哎!樸素不由地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件事留下了自己死後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只有自己在內心默默地祈求朴凡的原諒吧。對,給朴凡寫封信――一封無法寄出的信,減輕一下心裏的內疚。

於是,樸素挺起了身體,兩手抱胸端坐在床上,他的心裏開始在給朴凡寫信。一想到要給弟弟寫信,平日裏苦於表達的,難以表達的,不能表達的,羞於表達的情感,忽然一下子從心底不知道的角落裏匯攏相聚,淺涌深噴,奔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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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青到中南海秘書: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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