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藍雪
從季幼卿他們住進沈府開始，厭塵就知道他們絕非泛泛之輩，卻沒有想到君無殤會這麼厲害，完全壓製得他毫無辦法，沒有還手之力。
沈初嫿跪在地上不住懇求，「濯玉公子拿了你的內丹，是我錯了，不該貪戀紅塵，請你這就取回吧！」
「——不要！」
厭塵與洛生異口同聲。
濯玉走到沈初嫿的面前，將手覆上了她的頭頂，他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沈初嫿扭頭看着厭塵，笑顏如花：「阿塵，我這一生雖然短暫，但遇到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我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說起來她原本就是已死之人，這段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卻也是從別人那裏偷回來的。
既然是偷的，總是要還。
「咔嚓」——
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傳來。
厭塵竟然拼着全身的修為強行破開了君無殤的禁制！
他的身上筋脈爆開，鮮血如注，他也成了一個血人。
沈初嫿哭得不能自已，「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原本可以是這世上最逍遙的雪妖，他擁有長久的壽命。
為了自己卻放棄了修行，沾染俗世，到最後連性命也不要了。
厭塵緩緩開口：「我說過的，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別人傷你。」
厭塵這樣的拚命，濯玉似乎也有所動容：「你該知道我的內丹會令她不斷妖化，即使內丹與她徹底融合，她也會變得不人不妖，為世人所不容。你真的願意看到她這樣嗎？」
「我可以帶她回祁連山。」
那裏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精怪，自然沒有人會在意沈初嫿的模樣。
季幼卿搖頭，這個厭塵真是入了魔了！
「可我不願。」
沈初嫿抬手撫摸著厭塵沾滿了鮮血的臉，溫柔似水：「我希望你日後想起我時，我是美麗的，而不是只知道害人的怪物。」
「初嫿你知道我從沒有……」嫌棄你。
只要是你，無論是什麼模樣我都喜歡。
沈初嫿以吻封唇，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要說的，沈初嫿心中都知道。
只是阿塵，你我緣分本該如此，有些事情強求不得。
沈初嫿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不願意厭塵看着自己離開。
你的壽命那樣長，往後悠悠歲月你總能將我忘記的。
而自己記憶中喜歡穿藍色的公子，也會被她徹底帶走。
濯玉還是拿回了自己的內丹。內丹明明是冰涼的，濯玉卻第一次覺得是那樣灼熱，彷彿有些燙手。
沈初嫿軟軟地倒在地上，這下她是真的死透了，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靈丹妙藥可以救活她。
這是沈初嫿自己的選擇。
厭塵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去抱她。
「初嫿。」他喃喃著，「你說過喜歡祁連山的雪景，我這就帶你去看好不好？」
從今以後再沒有人能夠把我們的分開。
可他為了衝破君無殤的禁制已經耗費了自己大半修為，如今抱着人腳步也開始踉蹌起來，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能栽倒在地。
季幼卿看了好一會兒終究是不忍心，從自己的納戒里掏出了一枚丹藥給他。
厭塵漠然地看着她，沒動。
季幼卿說：「吃了這個，它能幫你回到祁連山。」
厭塵將丹藥吞了下去，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他抱着沈初嫿的遺體走了，沒人再攔着他。
厭塵忽然想起山裏精怪們常常看的話本子，他們為什麼哭呢。
因為故事裏的主角一個是人，一個是妖，本就殊途，註定不能在一起。
洛生目送着他們離開，跟他在一起，這也是初嫿的願望吧。
濯玉也沒有再想要抓厭塵回去復命，只是緊緊握着手裏的內丹，表情似乎有些複雜。
之後他轉過身對季幼他們抱拳行禮：「我已經拿回了自己的內丹，在這裏逗留多日，也是時候該回去復命了。」
小白說：「可是你還沒有抓到雪妖呢，回去要怎麼復命啊？」
濯玉神情微頓，只說了四個字：「雪妖已死。」
青丘天狐生性桀驁，對自己的伴侶要求極高。可他們也都是個頂個的死心眼兒，認定了誰，便一生都只認準他一人了。
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對一隻雪妖心生憐憫。
說完濯玉便消失在了原地。
李大寶嘆著氣：「哎，咱們還是想想，該怎麼跟沈老爺交待吧！」
本來是出來找人的，結果現在人卻沒了。
回去的時候大家都格外的沉默，這世間多的是痴情的妖怪，無情的人。
季幼卿也會想，如果他們不參與這事兒，厭塵會不會永遠地跟沈初嫿在一起。
沒人能知道。
可他們又錯了么？
真相本是沒有錯的，那些死去的人更沒有錯。
不過是因果循環罷了。
回到府上李大寶將事情如實說了，沒有絲毫的隱瞞。沈家二老聽后反而出奇的冷靜，只是久久未曾言語。
死去的女兒突然復活他們早就知道有古怪，後來沈初嫿得了夢遊之症，每晚都會跑出去，也就是那個時候，鎮子上開始接二連三的出人命。
他們不是沒有看到沈初嫿瘋長的指甲和毛髮，他們只是在自我安慰著，一切都只是巧合。
一對可憐的父母想要將女兒留在自己身邊，所以寄希望於女兒只是邪靈附體，只要將邪靈驅走，他們的女兒就會回來的。
可說到底他們也並不無辜，並不是只有他們失去了女兒，也有人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
事情解決后他們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離開梨花鎮的那天，鎮子裏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偶爾幾片雪花還沾染了莫名的晶藍色。妖冶美麗。
這雪來的突兀，甚至有些怪異。
聽說雪妖跟雪女本質上並無差別，都能操控風雪。唯一不同，雪女冰肌玉骨，雪妖的骨頭卻是藍色的。
每一隻雪妖離世的時候都會降下一場大雪，那是他在這世上存在的最後一點痕迹。
季幼卿忽然想起那天他們離開巷子時問洛生的話。
「你若是真心喜歡她，為何始終不肯入贅呢？」
洛生回答：「就因為喜歡，所以不能。」
我窮苦潦倒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可唯獨不想你輕視我。我希望你看我時，我們兩人是平等的。
這是洛生僅剩的自尊和驕傲。
季幼卿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她由衷地說：「這雪真美啊。」
你見過藍色的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