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族滅亡(一)

第一章 家族滅亡(一)

大群烏鴉從安歸伽頭頂飛過,狂風能將人馬吹翻,眼前的赤牙敵軍已經只剩百餘人,數千人軍隊在拼力廝殺,將敵軍包圍在其中。到處堆滿了屍體,吶喊聲、馬撕聲、刀劍金屬碰撞和滑行的響動聲覆蓋在昏暗的上空。

赤牙大單於大單於維洛果被捆在中央,「為我殺出一條血路。」他騎在馬背上揚起大刀朝他的將士們大喊,他的大都尉北涼從廝殺現場抽離,轉向後側。接着所有敵軍跟着他湧來,北涼用手裏的長劍為維洛果殺開了一條路,在逃離的那刻,維洛果將手伸向北涼,將他拉上了馬匹,衝出了包圍圈。

這樣的身手,讓安歸伽目瞪口呆,在羅布城訓練這樣一個最精銳的身手需要花上兩三年的時間,就北涼不過看樣子才二五齣頭,應該是很早就加入了軍隊,從禁衛軍到護衛統領,才坐上了大都尉的位置。

安歸伽、霍爾奇和牛特爾,還有為數不多的二十餘人騎着馬匹奮力追趕維洛果。他們跑出了廝殺的戰場,追趕至一片茂密的樹林,一路四處都是堆滿的屍體。安歸伽突然拉緊馬繩,接着,霍爾奇和牛特爾也停下馬匹,馬蹄聲在昏暗的暮色里戛然而止。

「別追了。」眼看周圍的樹林逐漸暗淡,安歸伽建議,「別中了維洛果的陰謀詭計,前方會有埋伏。」

「我們不能放走他。」牛特爾怒氣的嘴皺成一團,「我也要將他的頭顱做成酒杯,將他的屍體掛在我藍氏城的樓城上,以解殺父之仇。」

「時間還很長。」霍爾奇掃視一眼天際勸慰,「若真有埋伏,你連復仇的機會都沒了。」

安歸伽看到牛特爾抿緊嘴唇,以及他厚重的斗篷下強烈遏制的怒火,知道牛特爾復仇心切。很多年前,強大的赤牙人掃蕩西洲草原上大大小小所有部落,他們生性殘忍,放火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牛特爾六歲那年,氏月部落一族慘遭赤牙軍隊追殺,他的父親被赤牙人維洛果的父親頭曼砍下首級,將頭骨蓋做成喝酒杯子,身子掛在赤牙王庭樓城門口示眾。牛特爾被叔叔帶着從赤牙逃離,暈倒在羅布城境地被安歸伽父親救回,兩人從此便成了生死之交。長大后,牛特爾和叔叔帶着族人回到了伊塞克湖附近定居,並建立了自己的氏月部落藍氏城。

在隨後的兩年裏,維洛果率領赤牙軍隊屢次踏過伊塞克湖草原上的河流,侵擾伊塞克湖東面的氏月部落。安歸伽從遠在千里的羅布城帶着近兩千軍隊,前往伊塞克湖幫助牛特爾抵制赤牙軍隊,被赤牙軍隊圍困在伊塞克湖長達半月之久。

然而,那天夜裏,大雪紛飛,冷風吹起,他們將面臨一場生死之戰的時候,塢蘇部落鳳尾城城主霍爾奇率領近三萬軍隊出現在伊塞克湖,殺掉了無數赤牙軍,維洛果帶着眾人逃跑,安歸伽與牛特爾才得以倖存。

戰爭結束后,安歸伽、牛特爾和霍爾奇割腕滴血喝下盟約,結為兄弟,立誓聯合清掃外界侵擾。多年過去,羅布城天下早已太平,而氏月部落和塢蘇部落依然不斷受赤牙侵擾,就連土匪、草寇和野人都紛紛來襲,而三個家族的盟約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體現得淋淋盡致。他們幾乎殺退了所有的土匪、草寇和野人,甚至將維洛果的兩萬大赤牙軍捆在伊塞克湖地帶三月之久,讓他們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剩餘的軍隊被捆在伊塞克湖地帶,將他們全部包圍。

維洛果逃離,讓牛特爾不禁憤怒,更多的是憎恨,安歸伽明顯感覺到他眼神中潛伏着不服,眼神里充滿紅血絲,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一聲馬撕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安歸伽回頭,是鳳尾城城主霍爾奇貼身護衛布衣翎羽,三十五剛出頭的他,額頭和眼角也有深略不淺的皺紋,戰場上的拼殺已經將他的面容歷練得如此蒼老。

「昆莫。」布衣翎羽將馬兒停在了安歸伽面前,「赤牙軍全被截獲,我們勝利了。」

「很好,我們該回去了。」霍爾奇一股滿意的微笑聲從喉嚨間發出,「今晚,我要在鳳尾城要大擺宴席,慶祝此次勝利的同時,我還要立我兒阿斯瑪為塢蘇部落王子,藉助這次機會,我們三個老友可得大醉一場,讓我好好感謝我的兩個老弟趕走維洛果那老賊。」

「我們是在神樹面前結拜過的兄弟,要不是在十五年前你救了我和牛特爾,恐怕我倆早已死在了伊塞克湖。」安歸伽帶着一絲輕淺的微笑,「不過,醉一場是必須的,這場戰爭持續了三月之久,早已連酒是什麼味兒都忘了。」

「別忘了你女人身上是什麼味兒就好。」霍爾奇給安歸伽一個意猶未盡的凝視。

安歸伽冷笑一聲,牛特爾卻怒視着霍爾奇,就連耳根子都發紅了,「赤牙俘虜必須交給我處理,我要將他們的屍體全部釘在我藍氏城門上。」

「你若想要這些俘虜,讓他們效忠便好。」霍爾奇告誡,「這種殘忍的方式出自異族赤牙人,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善待所有俘虜。」

「從維洛果那老賊的父親殺了我父親,將我父親的頭顱做成酒杯,將屍體掛在赤牙城樓上的那刻,他就會以什麼樣的代價奉還,可你們盡然放了他?」牛特爾因怒而將嘴巴皺成一團,他極不情願的掉了馬頭,「跟着你們,我的復仇計劃總在遙遙無期。」他雙腳夾了一下馬鞍,身影消失在森林。

霍爾奇無奈的聳聳肩膀,顯出令人費解的眼神,他用漫不經心的方式審視一眼暮色,「長達三個月的戰爭終於結束了,我們三兄弟應該先去拜拜神樹。」

「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安歸伽哼了一聲,表示贊同,然後雙眼掃視消失的牛特爾,騎着馬兒朝茂密的樹林走去,「聽說你儲存了很多馬奶葡萄酒?」他的餘音在暮色的松塔林里回蕩。

「什麼都瞞不過你這酒鬼。」霍爾奇露出爽朗的微笑。

「看來今晚要派上用場了,不醉不歸的話你窖里儲存了六年的馬奶葡萄酒恐怕要喝光了。」安歸伽輕聲說。

「喝光了命人再釀就是,說好了,咋們今晚不醉不歸。」霍爾奇看着周圍松塔林逐漸暗淡,讓馬兒加快了速度。

他們路過伊塞克湖,遠處的原野別有一番景象,薰衣草開滿山野和草原,香味及其郁濃。原始的古木松塔樹散發出潮濕的松樹氣味,樹皮像蒼勁縐裂乾枯的河床。遠處,蒼翠的松塔綠色覆蓋整座整座的山,在頭頂就像織了一層濃密的綠布。

在進入營地的兩公里之外,繞過一道彎曲的小道,他們便趕上了牛特爾,沿着一條曲折小路,陽光灑在松塔樹林里,則是另一番氣象。遠處的山頂積雪皚皚,但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綠色成蔭,上百頂蒙古包一座接一座定居在草原大上,皆已成為集市、攤位、涼亭、木屋旅店、酒館交織的繁華小鎮。

神樹附近地松塔樹多得無法預計,每顆樹上都是歲月刻下不同的智囊,松塔葉在微風中顫抖,無論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像無數個綠巨人,守護著這方土地。這顆高到可以竄上天的神樹碧綠中透著蒼翠,樹腰粗得六個人圍成一團都無法擁抱。表皮是歲月形成古怪的智囊,樹榦中間好似一張雪狼的臉,霍爾奇稱它為「神父之樹。」因為這張臉,霍爾奇將鳳冠紋章換成了大漠雪狼紋章。因此,他命鳳尾城草原上的每個牧民都不許傷害西洲草原上的所有的狼群,他視它們為心中的神。他們雙膝跪在神樹面前,雙手合併,磕頭面向神樹,為各自立下的誓言禱告。

「鳳尾城城主霍爾奇,以塢蘇帕爾名義起誓。」

「羅布城主安歸伽,以伊爾克家族名義起誓。」

「藍氏城城主牛特爾,以氏月家族名義起誓。」

「願天上的神靈、草原上的狼群庇佑,從結為兄弟的那刻,准予我們有相同的食物,同樣的信奉,懷揣同樣的渴望,共同抗敵,成為西洲草原上最強勁的部落。」

禱告結束后,他們又一次割破手腕,將鮮紅的血滴在神樹上,血融在了一起。他們陸續起身,霍爾奇抬頭看着神樹好似雪狼的臉,「草原上的牧民傳唱,我們是同一個母親所生,否則血是無法相容,我得感謝這顆神樹,讓我擁有你們兩個如此稱心的摯友。」

「我們結為兄弟,就是立誓清掃各族外界侵擾。」安歸伽答道,假如我遇到危險,我相信大哥你也一定會助我一臂之力,不是嗎?」

「那是當然。」霍爾奇點頭,「我會將我的兵符給你,我鳳尾城所有軍隊任你調遣。」

「仗已經打完了,我們別在討論這些令人頭疼的話題了,牛特爾側頭不耐煩的插話,在他們三人中間,就屬他脾氣暴躁,也屬他頭腦簡單,「喝足吃跑了才有力氣討論戰事。」

霍爾奇點頭附和,「走,我們回城。」說完,三人陸續騎上戰馬,朝松茂密的塔樹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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