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冰霜烈火（三）

無面戰神的話里，帶着一股狂傲之氣，似乎每一句都出自肺腑。

就算在說話的時候，仍有一道道烈焰向周圍蔓延。

喬伊娜其實早就知道，對方是在布下圈套，為了封堵自己的退路，不斷用話語吸引她的注意力，烈焰燒過的路徑，也總是在不經意間阻住了她的去路。

高手過招就是這樣，鬥智斗勇，以微小優勢佔據上風，影響對手的心理，是最重要也是最高明的戰術之一。

受過嚴格特種訓練的喬伊娜，同樣深諳此道，否則她怎麼會成為「行星理事會」下轄特種部隊的教官呢？

「哼——在這個時代的垃圾場里，我不認為你做得會比我更高尚，人性既然可以醜陋到如此地步，我還能有什麼捨棄不下的？」

喬伊娜雖然明知對方下套，但仍然心下駭然。

眼前的帝王絕不應該是這時代的人，甚至，她從心裏有些贊同他對這個混亂時代的看法。

他說得沒錯，但，好像又哪裏有問題？

亂世出英雄是必然的，但這英雄的王冠，不可能給一個凌駕於霸權世界的瘋子佩戴。

他是個暴君！

冰冷與灼熱在激烈碰撞，碎石亂飛。

支撐城堡外部的三層廣闊陽台，已出現不同程度的損毀，粗大花崗岩巨柱搖搖晃晃，似乎很快即刻就要傾倒了。

這座巍峨的城堡，是無面戰神煞費苦心經營的傑作，一點一點看着它被修建成的，對手選擇這裏與他交戰，明顯來錯了地方。

這裏，是他的主場。

雖然兩人搏鬥激烈，地面劇烈晃動，強大力量讓這裏五分之一的建築幾乎變成了瓦礫，但他不在乎，他只求儘快殺死這女人！

現在的局面是戰鬥僵局，大家比拼的就是一種東西——耐力。

看誰最先把對方的體力和能量耗盡，為自己爭取一點微弱的優勢。

這就好比高手過招，在力量、智力、經驗、操控力等方面雙方差別不大，但只要任何一方露出破綻，對手都會毫不留情，施展全力一擊。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夠使用殺手鐧，因為這種機會稍縱即逝。

喬伊娜不敢有半點鬆懈，不斷在火牆的範圍之外游弋、飛奔，冰鏈長矛一支接一支，不停攻擊。她也不敢飛上半空，那樣的話，不光能量消耗巨大，而且失去地面的憑托，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成為帝王爆炎烈焰的活靶子。

除非對方力竭，她是萬萬不敢冒這個風險的。

耐心等待就是她的戰術，發射冰矛的頻率越來越快，能量也越來越狂猛，勢必要將強大對手拖垮她才能找出破綻。

要想法子讓對方顯露破綻，到底該怎麼辦？

這裏的地形有些複雜，瞥眼間到處是些古怪的玩意，也許是這個帝王不為人知小嗜好？

但讓她驚異的是，對方的想法似乎也跟她一樣，兩人同時選擇消耗對手的體力。他會在撐起防禦的時候步步緊逼，找機會發出致命攻擊，那種巨大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喬伊娜的行動軌跡被火牆和爆炎不斷封堵，本來遊刃有餘的空間被帝王壓縮至城堡的一隅。對方似乎掌握了自己的行進路線，有時候狂烈的地獄之火提前在自己面前爆發。

「看你還往哪逃！」

帝王一聲爆喝，高達數十米的一道火龍捲騰起。

喬伊娜只覺得腳下一個趔趄，撞上了什麼東西，被阻攔了半秒，速度陡然變慢。

扭頭一看，竟是一斷損毀的遊樂場裝置線纜，機械裝置被火焰炙烤，噼啪的電火閃耀，在烈焰中變為猙獰的怪物張著炙熱的大口，隨後砰然爆炸。

「這傢伙的城堡里，怎麼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暗暗吃了一驚，身前的冰盾剛剛撐起，但狼狽的姿態讓她又結結實實挨了一發爆炎。

如果不是有冰盾護體，她的身體此刻已被撕裂了。

「糟糕！居然在這個時候分心了！」

喬伊娜強忍着疼痛，回身發出兩道冰矛，然後一個縱躍，飛身上了高層平台。她眼前出現了更多遊樂場的設施，一個眼熟的東西，令她不由得愣了。

那是一台老式的小火車，車頭是一個憨笑的紅鼻頭小丑造型，在舊時代的遊樂場里很常見，拐來拐去的軌道架設在距地面約三米高的地方。

就在她愣神的半秒鐘，一道紅光從半空中詭異的角度劃過。

那是根重達數噸的巨大鐵柱，直徑近一米，牢牢焊接在無面戰神的獨臂上，裹挾著金屬熔化的滾滾熱浪，撲面砸來。

超常的反應速度讓喬伊娜瞬間加速，手臂上長出了骨刺，在身前劃過弧形絢麗的軌跡，隨着金屬撕裂的聲音，一舉切斷了鐵柱。

好險！

驚出一身冷汗的喬伊娜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大意，明明可以提前預知對手的進攻，卻被這些垃圾玩具擾亂了心神。

「你很厲害，不如跟我做筆交易如何？」無面戰神冷酷的聲音響起，他的身影出現在平台另一側，兩人相距不過二十米的樣子。

「呵——交易？」

「沒錯。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做我的副將，成就爍古震今的大業，一起分享統治這個亂世的榮耀時刻。」

無面戰神說話的時候，依然極為謹慎，但身前的火焰盾牆矮了半截，扭曲蒸騰的空間里，隱約浮現出他冰冷的面具。

喬伊娜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想拉攏自己，當即冷笑一聲，漠然說道：「哦，好啊！但，你所謂的條件就是分享這個世界嗎？」

「哼，或者，你也可以自己開條件！」無面戰神點點頭，似乎沒有聽出喬伊娜是在調侃自己，很認真地說道。

「我的條件嘛……也很簡單，就是你的命！」

話音未落，她一抬手，一道白色的銀光飛出。

無面戰神竟然不閃不避，身後炙熱的能量瞬間狂暴噴出，驅動他的軀體如出膛的炮彈，加到極速沖了過來。

二十幾米的距離，在如此恐怖的速度下完全是瞬息即至！

喬伊娜見到對方不可思議的突進，也不知從哪兒來湧現的力量，一股傲然的神色剎那間爬上俊美的臉頰。背後泛起一陣五彩的流光，透明的翅翼展開，一層寒冰籠罩在身前，在夜色的襯托下分外詭異。

當即也是不避不讓，背後噴射出狂暴寒氣，加速沖了出去。

有些出乎無面戰神所料，喬伊娜露在外面的肌膚也亮起淡淡光芒，這是身體靈力外放所產生的光輝，這跡象顯示了基因改造體的強大特質，同時也往往意味着未知的恐怖能力即將發動！

猶如彗星撞擊地球，極速中的兩人轟然撞到一起，一聲巨響后，極大的能量衝擊在兩人中間出現，瞬間爆出白色狂亂能量構成的巨柱。

畢竟是吃了獨臂的虧，就算他有火焰盾牆也於事無補，恐怖的衝擊力讓無面戰神飛上了半空。

「哇——！」

喬伊娜噴出一口鮮血，雖然也被衝擊波高高拋起，但有個先天優勢是帝王所沒有的，也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她會飛！

此時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還等何時？

喬伊娜一個華麗的凌空轉身，晶瑩的翅膀劃出五彩的軌跡，超低溫的水汽瞬間在身前凝結，她把自己全身都化為巨大武器，向著帝王的身體又一次狠狠撞去！

他的眼中，那個紅髮女人的雙臂已經凝聚成巨大的冰棱，直奔自己而來。

「噗！」

「咔嚓！」

帝王體內的斷裂聲響起，數根胸骨一齊粉碎。

在半空中倒飛著的身體，不停噴出如泉的鮮血，整個胸膛連同覆蓋身上的鎧甲都深深地陷了下去，胸前出現一個血洞，撕裂的肌體邊緣瞬間被冰霜覆蓋。

就算有三重火焰盾牆護體，他也難以抵擋這恐怖的一擊。

「轟！」

他的身體猛烈撞碎城堡厚重牆壁，重重砸到地上，碎石和瓦礫下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高溫造成的焰牆隨即在身旁消失。

喬伊娜只覺得自打開戰以來，自己就吸了一口氣，壓迫的恐怖力量向大山一樣襲來。她不知道與帝王鬥了多久，只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每一秒都像一天那麼長。

如今，終於贏了。

她隨後也落到地上，堅硬的地面讓她腳步蹣跚，踉蹌著一步步挪動，雖然也已身負重傷，但情況比無面戰神要好太多了。

她的手中凝聚著最後一隻冰矛，狠狠砸在無面戰神的身上，徹底將他釘在地板上，透明的冰柱蔓延開，裹住了他的下肢，這樣做是為了不讓他有再起之力。

無面戰神敗了！

他的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恨，口中咳出大量鮮血，身體被覆蓋了厚厚一層冰霜，本來那令人恐怖的恢復能力，在超低溫下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敗在一個女人的手裏？

此時，渾濁的雙眼似乎看到兩個身影，那個紅髮的女人身後，城堡毀壞的斷裂巨柱上，竟然還有一個男人，就那麼一動不動站着，黑髮在空中飄舞。

他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裏的？

身體開始無意識地抽搐，艱難而僵硬的用獨臂支撐起上半身，他想爬起來，不屈眼神地盯着那個女人的雙眼。

嘴唇煽動了兩下，想要說什麼，卻被自己的鮮血嗆到，大聲咳嗽起來。

更多的血液隨之湧出，很快在他的面具形成紅色冰碴。

宮殿內的景象一片狼藉，當他回頭望向那鋼鐵打造的王者座椅時，眼中仍燃燒着慾望，還有那往日的輝煌和曾經掃蕩群雄時的猖狂。

他腦中被人潮爆發出的歡呼，震天的吼聲，和隆隆的炮聲填滿。

眼前是騰起的火焰，無數鋼鐵洪流組成的無敵軍團，鮮花、喜極而泣的人海、身上穿着破舊，高舉懷中嬰兒的小手向他致意的婦女，沒有一個人不為他的到來而興奮，每個人都洋溢着激動的臉龐。

他就站在破舊的車頂，任憑車輛緩緩駛進墓地，仍一動不動的站着，接受人們的熱情讚頌。

霎時，輝煌的影像在帝王難以相信的眼神中，徹底崩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