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盡頭

飛船上的智腦外殼，似乎是使用人工肌肉製成的，材料質感很奇異。

「蛞蝓」的身體不僅用了人工肌肉，也是由宿主的血液構成，這些物質共同和諧構築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生物——碳矽生命體。

可以說，它渾身都是人工智能和人造產物，卻擁有了自主的意識和思維，這是進化的天職造成的么？

那又是什麼讓它進化的？宿主的意志嗎？

那它，是因為先有意志，而產生了進化，還是因為有進化的需要，而產生了意志呢？

還有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

因為，就連諸葛雲自己也沒想明白，它的基因為什麼如此奇怪？

之前曾探知，在這個生物的身上，擁有龐雜的基因和鹼基簇排列順序，就像個基因庫，似乎數百萬個種族的基因都加在了它身上。

很奇怪的是，這些基因片段，每個端粒上都是完整、互不干涉的，就像數百萬個基因，共同在「蛞蝓」的身上找到了家。

這簡直難以置信。

這個曾控制宿主飛船的中央智腦，分析和邏輯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唯獨缺失的就是記錄數據的功能。

就像人的大腦，分為掌管不同功能的區域，各有千秋：

大腦的運動系統，負責產生和控制運動神經；感覺神經系統，涉及感覺信息的接收和處理；腦島及外側前額葉皮層區域，參與到了情緒的加工，負責產生情緒與理智；執行功能系統，則通過注意力控制和認知抑制等腦組織，過濾無用信息，降低與抑制無關的刺激。

大腦內部分工繁雜，有負責運動、感覺、語言、情緒、執行力等功能。

但不知什麼原因，它唯獨缺失了大腦記憶區，或者說——飛船的「記錄」數據。

難道，是某種機制限定了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清除記憶？還是說，根本就丟失了儲存記憶的器官？

也許，那個「宿主」，就是解開這些遺失數據的關鍵。

此前，諸葛雲已經知道了一部分關於「宿主」的記憶。

那些記憶晦澀難懂，嚴格說起來，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全貌的。

那些宿主過往經歷的片段，就如同一個古代偉大種族的史詩，她和她的子民們到底經歷了什麼？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種族似乎與自己認識的某個種族更有淵源……

但沒有時間參照的話，他也搞不清楚，這記憶中錯綜複雜的事情之間的聯繫。

看起來，那個「宿主」似乎也被困在此地很久了。

雖然她自稱得到了永恆的生命，卻不知道為何無法離開，更有甚者，她被封在巨棺中難以動彈，只有無盡的意識流出。

諸葛雲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態，之前曾用神識探測到一些蛛絲馬跡，自己也無法確定她是否還活着。

很明顯，出於某種原因——很可能她運用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以自己的意志力和「鍛炎焚血液」的能量，經過漫長的時間，改造了飛船的中央智腦，複製出了這些「c-SI」碳矽生物。

說白了，就是為自己製造了一些「僕人」。

諸葛雲又為那個碳矽生物，灌注了一點靈力。

問道：「我之前在這裏，看到過一個黃晶山脈，非常巨大，而且發出有規律的波動，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莫非……是中央黃晶山脈？」

「中央黃晶山脈？」

「那是我的叫法，其實這裏的很多東西，都在變幻和移動中，今天看到的明天可能就不見了，而我，只是對原來的地方略知一二，其他地方也不清楚。」

諸葛雲略一沉吟，覺得它說得也對，自己已在水下漂流了數周，少說也有幾百公里，才來到陸地上，這地方它也可能從沒來過，當然也不清楚。

問它的話，還不如自己親自體驗一番。

他大概算了一下，自從進來法陣后，已經過了四十七天。此地充滿未知，危機四伏，不知前方又有什麼。

又是那種真正奇異的波動，像是大海之中的波紋，一陣一陣侵襲，無聲無息，但諸葛雲依舊能夠感應到，這其中的強大殺機。

眼前的縹緲之霧更為濃厚，之前見到的黃晶山脈，曾有幾次出現在雲端——似乎如蛞蝓所說，位置飄忽不定。如果那些比石柱更高的地方，能稱之為雲端的話，諸葛雲此時已經站在雲層底部了。

霧氣繚繞，依然向著天梯般的道路，謹慎走去，波動似乎被什麼放大了，越發猛烈，禁制之力恐怖至極，他只能儘力用靈力抵禦。

這裏沒有時間流動，全靠諸葛雲自己掐算，不知不覺又走了三天。

這條路是向上的斜坡，走了這麼久，早已經不知道到了多少米的高空，如果不能飛行，掉落下去，就算是諸葛雲這樣大能者，也要粉身碎骨。

前方的道路斷若遊絲，很多時候全靠直覺過去，遠處的無數殘破巨柱靜靜佇立，似乎在看着諸葛雲從這裏走過。

刻滿詭異紋理的巨大之物擋住去路，一堵沉重巨牆，出現在諸葛雲的面前。

「牆？是到盡頭了嗎？」

他心裏一驚，這不就是之前被濃霧中的東西追趕時，曾瞥眼看到過的東西嗎？

這牆高達數百米，被濃霧擋住，充滿荒古氣息，橫貫天際，震人心魄！

門上的詭異紋理殘破不堪，有很多地方無法辨認了，圍繞着門的附近隱約有巨大能量流動。

「這是？」

諸葛雲的眉頭皺起，深深被這造物的震撼形態所感染。

誰會在這裏修建如此巨牆呢？

掌中靈力翻湧，諸葛雲又拿出了那個小球。

「這裏被稱為神之墓地，可以說，是飼靈體意念聚集之地。」蛞蝓的回答，讓諸葛雲也是一驚。

「神之墓地……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是此時空中最顯著的標記了。」

裝載蛞蝓的球體發出熒光，詭異的符號不斷閃現，繼續道：「從此地任何一個角度，都能看到它。我曾捕捉到了濃霧裏，那些飼靈體短暫的精神交流，所以知道它的名字。」

「這麼說，你破譯了幽靈族的意識？」

「當然，他們也是用精神力量交流的，如同電波擾動，總會留下痕迹，被我捕捉到了，對比、分析了很長時間，終於弄懂了這個辭彙的含義。」

「嗯，不愧為中央智腦進化出的看守者，看來，你的計算能力很不錯，也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

諸葛雲啞然失笑，點了點頭，自己早該想到的。

「算不了什麼，跟那些幽靈族的頂級意識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它們的首腦擁有更強大的能力，能遠程壓制我，被稱為飼靈體之神。」

「飼靈體之神？抱歉，我不信神。」諸葛雲冷笑一聲，繼續謹慎前行。

「就算汝不信神，此地也有亡者地獄的存在，那是能埋葬一切生物的墳場，哪怕像我這樣的碳矽生命，也難逃厄運。」

蛞蝓說出了一個事實，讓諸葛雲微微一怔。

「亡者地獄？」

幽靈族的恐怖，蛞蝓早就見識過無數次了，被他們吸吮過的蓋世大能者都會喪失身體，甚至是他們的理智，然後變成乾屍，進而成為永世枯骨。

離中央黃晶山脈越遠的地方，幽靈族出現頻率越少，力量也小很多；越靠近中央的地區，幽靈族的實力越強大，而且有很多恐怖大能者出沒於此。

也許，正是為了抵抗這種精神體的侵蝕能量，宿主才把它的身體改造成了碳矽混合體。

「呵——地獄么，我這裏已經是地獄了。」

「我不太明白……汝說得是什麼意思，此地對生物的影響應該很大才對，汝應該會產生懼怕，唔，似乎汝的能力又增強了……」

「你說得沒錯，或許，我應該把你吃掉才對，你的能力相當有用。實話告訴你，真正地獄不在別處，其實就在這裏。」

諸葛雲漠然轉身，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

蛞蝓沉默起來，它不明白，難道他說的地獄在頭腦里？這邏輯完全說不通……

它感到困惑了。

這個擁有身體的生物，簡直太逆天了，而且，為何不懂得懼怕？

懼怕神靈和此地隱藏的之物。

在它看來，凡是擁有強大能力又無法揣測其想法的意識體，都可以稱之為神靈。

在這樣一個荒古大能之地，曾經隕落的強者不計其數。

所以，這裏既是戰場也是個墓地。

那些怨靈，是由無數上古強大生物隕落後，凝聚而成的精神集合體。對於進化出情緒和心智的碳矽生命體來說，體會到恐懼，其實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無知者才無懼。

它已經不是無知者，被宿主製造出來，本來就是為了完成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既是責任，也是它深埋於基因中的源生使命。

它複雜的意識系統，雖然現在還不完善，但足以令它生出類似生物的本能情緒。

蛞蝓會擔心，擔心自己的意識和身體被毀滅，所以，它是有恐懼心的。

但，眼前這個人類，他似乎不懼怕任何東西，這個人的靈魂太強大了，可他又不像那麼無知的人……

由於疑惑，它終於主動開口問諸葛云：「我明白你在想什麼，如果心中沒有恐懼的話，那你跟那些怪獸也差不多了。」

諸葛雲淡淡道：「怪獸？那又是什麼？」

蛞蝓向諸葛雲解釋道：「它們是一些有形體的生物，也許是此地的原生物種，專門為了幽靈族提供精神信仰的……糧食，它們心智未開，不會畏懼。」

「糧食？」

諸葛雲隱隱有種疑惑，難道，它們就是在水下暗流中，所見的巨大骸骨嗎？

諸葛雲冷眼，看了看周圍的巨柱和眼前的巨牆，一步步前行，他的眼中，彷彿再次出現了讓無數強者隕落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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