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聖使

「我……我不知道，主。」

矮小老者進入一種難以自控的冥想狀態，雙眸黯淡，臉上的肌肉止不住地跳動着。

他的身體在恐懼，大腦和精神卻亢奮起來。

這種詭異的體驗讓他畢生難忘，但，這是他無法選擇的。

「算了，你們不明白，說了也是白費。人類總用自己立意良善，合理化自己的惡行和天性。我覺得這個宇宙中，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事。」

「接下來，代行者會與你溝通。他會用聲帶的原始顫動和耳膜的鼓動來與你交流……比我用的這種方式更直接，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縹緲的聲音消失了，強大的精神壓力也隨之消失。

身材矮小的老者顫巍巍地爬了起來，身上早已被冷汗打濕。

他聽得出來這聲音。

而且他心裏很清楚，這就是一直在與他溝通的那個聲音——來自異界的聲音。對方的意志被灌輸到眼前誕生的生命體上，被他們稱為「聖使」的生物。

但，這麼做太可笑了！

對方是在向自己展示力量？

無上的意志？征服慾望？傳達無可抗拒的信息？

還是別的什麼？

難道他們長久的等待，等待想獲得更大的力量，統治本該屬於他們的世界——最終，卻喚來了一個惡魔嗎？

所有的贏家，都是蓄謀已久。

何況他們已經等待了無數世紀，這場交易是個轉折，註定要得到的力量必須得到，哪怕是與惡魔做交易！

矮小的老者茫然四顧，周圍是橫七豎八癱倒的變異者衛兵。但他根本壓根沒有理會，直接跨過他們，也沒看一眼那幾名倒地後人事不省的老者。

他走到水晶牆壁前，這東西在面前發出比之前更明亮的光。

「咔咔——吧嗒！」

水晶上出現了裂紋，然後碎裂了，像是能量已經枯竭，耀眼的光芒被黯淡的碎片取代。

艙室上的牆壁蠕動了一下，自動打開，老者走了進去，裏面那個新生的聖使，目光隨着他的步伐轉動。

這次老者沒有選擇跪伏於地，而是與那個過分漂亮的生命面對面站着，不卑不亢，心中帶着一絲惶恐。

一切的繁文縟節都是沒必要的，對方不喜歡恭維。

而自己喜歡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這個漂亮的傢伙顯然也是，這是他學到與對方打交道的第一課。

「你的手段我已經見識過了，很不可思議。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接下來的交易了嗎？」他努力拖長自己說的每一個字，儘管聲音還是帶着顫抖。

這番話傳到對方耳朵里彷彿石沉大海，他依然平靜地站着。

「不。」

「你們還沒有完成說好的事情。」他緊繃的完美面容顫了一下說，「但我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說什麼？」身材矮小的老者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像是撒了一層鐵灰。

「這與我們之前溝通過的不一樣！該做的我們都做了，你也確實率兵團來到了這裏。難道說，你不想遵守我們的約定嗎？」

老者激動起來，臉上有些搵怒。他向後退了一小步，手中多了一個銀色的東西，拿在手裏晃了晃。

「這是銀鑰匙鑄造的面具，你的那些伎倆幫不了你！因為，只有我才能使用它！」

漂亮的生物面孔上多了一些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澀，似乎是剛剛學會用面部表情來抒發內心想法一樣。

他凝思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你之所以能與那個意識溝通，不是因為你手上拿着銀鑰匙，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傳言中的那種作用，是徹頭徹尾的誤解。我們都知道，不是只有你才能使用它，而且……」

漂亮生物的指尖一勾，一道小小的電弧迸發出來。

老者的手指不由自主僵硬了，銀色面具在無名之力的扭曲下，竟然「啪嗒」一聲碎成了兩塊。

整個艙室為之搖晃，光線變得明明暗暗。

要說能讓金屬彎曲倒是正常現象，可對方連碰都沒碰，就讓金屬斷裂，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它是假的。」

漂亮生物潔白的牙齒從嘴角露了出來，一個頗為自負的笑容。

聽到這話，老者的面容瞬間扭曲。眉毛向額頭中央皺起，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嘴裏喘著粗氣，內心彷彿受到了極大打擊。

惶惶不安！

一個人的崩潰就是這麼簡單。

他用眼睛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抑制着欲蓋彌彰被人當場打臉的心情，但心中，對這個生物的認知又多了一分。

很明顯，他騙不了這傢伙。

自己的行為可以說實在愚蠢得可以！

而且，不光如此，對方肯定還知道別的情況。

他只是借用了某人的意識與那個「主」聯繫上的，自己身上有著名為「午姬」的女人的血脈。

只不過，那個實驗還未完成，他還是個未完成體罷了。

「午姬」的血脈很特殊，推測應該是純正的計都人血脈。血液中靈力的濃度也達到了不可思議的水平，這是經由設備測試過的。

這個嬌小的女人是被格拉索斯帶回來的，在第一次接受調試的時候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威力，她的血脈竟能與「主」的意識溝通，同調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驚人的發現。

她將會是黑曜會計劃中，一個新的關鍵環節。

但她的意願很勉強，也很不穩定，除非是本人的想法，否則，跟他們的神溝通是完全行不通的。

在動用了一切手段后，黑曜會的決策層打算孤注一擲了，發誓要讓「午姬」的意志發生改變。

在商議后，他們決定將小武的體細胞穩定移植到幾名高層的身上。

這據說是黑曜會幕後之人的建議，一個身份神秘的界域計都人。

但沒人知道他是誰。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計劃順利實施，將風險降到最低。

而「午姬」就是喬伊娜的貼身女侍衛——小武。她的出現可以說是個偶然，彷彿是冥冥中的安排。

就連黑曜會的大佬們都沒想到，明明只是一個世俗界的普通女孩，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恐怖能力。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就如對方所說，他們的任務確實沒完成。

執法者的承諾沒有兌現，另一個交易的失敗，影響到了眼前的交易，他手裏連一顆「計都荒魂晶石」都沒拿到。

黑曜會的計劃瀕臨破產邊緣。

被黑曜會稱為「主宰」的神，將在異界之門打開時降臨他們的世界，所有信徒，都被植入了堅定和決絕的理念，他們可以為神的降臨做出任何犧牲。

如果他們不這樣做，那麼，無數年的心血將付之東流。

儘管12柱獵犬已經損失大半，但他們仍是通過非正常手段，強行將「利貝亞」浮出了海面。

那是根據數個世代以前，用從地下挖出的生物殘骸複製的。通過黑曜會掌握的科技不斷培養進化，在富含有機質、火山岩的海底沉睡。這一做法的代價是巨大、慘痛的，未能經過全面調試就啟動這樣的龐然大物，危險自是不必說。「利貝亞」的生態環境遠沒有達到最優，將隨時面臨解體的風險。

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不得不冒這個風險。

據推算，天體間的能量通道將在二個小時前達到頂峰，這一刻來臨時，神會率領他的軍團來到這個世界。

而他們，也將會收到神的禮物——窺見創生的奧秘。

對黑曜會這些人來說，就是成為永生者和不死者，並將得到無敵的軍團。

前提是，古籍上的記載是正確的。黑曜會研究、策劃了這麼長時間，就為了等待九曜連體的終極時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各種因素綜合在一起，時間被改變了，黑日出現，阻擋了裂隙能量的擴散，最終導致了這些人的激進行為。

他們不會再躊躇不前，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

根據「五祭祀之書」的預言，他們也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因為他們已經等待了無數個世紀。地面上的人類，無可避免將成為犧牲品，獸潮會徹底改變人類的基因狀況，不僅是人類，所有生物那脆弱的基因鏈同樣如此。

當然，最大的好處，是為了迎接神的降臨。

他們會用高昂的代價，換取令人欣喜的信息，跨越一切時代的知識。

與其說黑曜會是一群在研究禁忌的計都人學者，不如說是一群有着瘋狂執念的瘋子。

那些低等的人類是死是活，跟他們無關，達成最高夢想的關鍵就是犧牲。

優勝劣汰是萬物進化的基礎，在擴散病毒的黑塔幫助下，所有物種都會強制進化，抵受不住「試煉」而被淘汰，淘汰品的代價就是滅亡，天經地義。

這是大自然的選擇，又有誰會說，大自然的選擇是錯誤的呢？

他們早已準備好了，一往無前。

聖使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人類了，表情細膩豐富，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生澀的話語。

這傢伙的學習能力實在太驚人，老者不由得暗暗讚歎。

不愧是聖使，神的代言人。

「可是，這跟我們之前談的……有些不一樣。」矮小老者嚅囁著道。

在得知自己的手段都無效后，他仍在妄圖隱瞞和欺騙。

「我既然已經站在這裏，就代表之前的契約仍然有效，你必須履行完它。」他露出惡狠狠的微笑。

「你有所顧及？還是壓根就不想完成使命？我提醒你，這是契約的一部分。」

隨後，他根本不等老者回答，徑直走到艙室的牆壁前，用手輕輕按了按，嘴角微微一咧。

「的確是亞基瑪拉的造物，沒想到這顆星球上還存在着，我很多年都沒見過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