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 重鑄記憶（二）

艾文娜的視線先是模糊，繼而蒙上了淡淡的緋紅，目光所及，似乎有幾個熟悉的身影依次呈現。

痛！

頭好痛！

「啊——不！」

就在艾文娜的意識剛剛覺醒時，一陣天旋地轉，彷彿把她拉回到死亡前的那一刻。

更讓她恐慌不安的是，隕落前，她眼睛最後看到的那個身影，居然逐漸與另外一個身影重疊，晃了一下，隨後瞬間潰散無蹤。

是主人……

我死了？我活着？

我不是真的清醒了，難道，是在夢中嗎？

艾文娜竭力集中意志，以徹底擺脫黑暗和迷幻的桎梏。

「我不要——」

她難以控制，難以收束，聲嘶力竭般喊了起來！

艾文娜再怎麼努力，依舊抵擋不住思維發散，冥冥中，另一個意識強勢侵入她的軀體，固住了她的靈魂，不依不饒地要與她的思維融合。

兩個聲音開始交替說話，聲音不大，而且雜亂不清。但讓艾文娜感到欣慰的是，她對這兩個聲音並不陌生。

一個是血族的女王索多瑪，另一個是主人諸葛雲。

艾文娜完全無法挪動手腳，儘管身體被禁錮了，但意識似乎失去了控制，腦海中有些雜亂的噪音。

索多瑪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混沌、模糊，像是把頭悶在水裏一樣：「我在那裏？你……是誰？」

諸葛雲的聲音同樣混沌：「我是諸葛雲，一個人類。」

「諸葛雲……是誰？」

「我以為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呢。算了，你可以叫我主人，或者再造者，隨便吧。」

「主人……再造者？唔——你要對我做什麼？」

「幫你一把。」

「你要……幫我？可我感覺不太對勁……對了，我已經死了！不存在了……」

「呵，是么？那你為什麼還要佔有那具身體？」

「我、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的身體！」索多瑪的聲音有些急促，「這是誰的身體？」

「你應該有感覺才對，她叫艾文娜，一個血族，我覺得你應該知道她。」

「艾文娜……艾文娜！？」索多瑪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三度，隨着一聲驚呼過後，就再也聽不到什麼了。

「啊——！」

平靜，平靜，平靜……深呼吸了幾下，艾文娜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慌亂。

索多瑪女王，用虛無縹緲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血族女王喊著自己的名字，這感覺——真的好奇怪。

「的確是索多瑪女王啊，她不是變為鹽柱了嗎？」

「這是她的記憶嗎？」

「同為血族，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怪不得和我的意識會如此吻合。」

艾文娜的心中頓時回憶起來，混沌的意識想找出這些事情的聯繫。

主人！對了，是主人。

剛才她還聽到了主人與索多瑪的對話，而且明確說出了他名字——諸葛雲。

「你，願意與我合而為一？」虛無縹緲的意識觸碰到一起，索多瑪直接與艾文娜對話了。

「女王大人——是我，艾文娜！」艾文娜喊了起來，感覺身體輕飄飄的，懸浮在一片虛空中，毫無重力感。

她只怕自己真的是在做夢，而且是場噩夢，夢醒后，就是永無止境的陰冷與冰寒，那是黑暗的死亡國度。

「嗡！」

「我、我願意！」

艾文娜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像流星一般，擊中了心底最柔軟的東西，她瞬間明白了什麼。

一念之間，艾文娜緊繃的身體和神經都卸下了防備，立即放任那個意識與自己的意識交融，不再阻攔。猶如無數神經末梢的觸碰、結合，激起點點意識的波紋，神經兩端很快就連接在一起。

血族的記憶，是可以靠血來聯結的。

艾文娜感到震驚了。

一瞬間，無數記憶伴隨着索多瑪的意識涌了進來，狂猛如潮，難以抵擋，她所幸完全放開心懷，全身心擁抱這些意識。

這其中，還夾雜着另一股力量，艾文娜雖不知道那是什麼力量，但不再抵抗。

因為，那股力量她也很熟悉——那是血族的帝王，龍怨天。

與索多瑪的意識緊密相連后，承載無數的記憶碎片開始洶湧奔流。然後，她看到了兩個身影。

其實用「看」這個詞並不確切。

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血族特有的超級感觸。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男的俊美，女的妖艷，雖然分屬於不同種族，但影像卻完美地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

索多瑪與龍怨天的共同記憶，此刻蜂擁而來。

兩人的過往經歷在艾文娜的意識中快速回放，越來越清晰，連聲音聽起來都那麼真實、自然！

艾文娜甚至能感受到索多瑪女王那柔順的銀色髮絲，就在她的指尖流淌。

簡直身臨其境！

「唔——這是哪裏？」

血紅的天空、廝殺的戰場，硝煙遮蔽了半個天穹，無數旗幟飄揚在半空，殘缺不堪隨風飄動。

下面的土地被鮮血染紅，屍橫遍野，哀嚎陣陣，那兩個人在一起血戰；

幽暗深邃的洞穴中，亮起繁星點點，無數藍光盈盈，照亮了整個黑暗世界，那兩個人在一起；

面對漫山遍野猛獁般碩大的蟲族，如同潮水般湧來，所有士兵都恐懼得不斷後退時，那兩個人在一起；

古老要塞的城垛上，當金色的陽光灑下一抹光亮，高大的男人將女人緊緊摟在懷中，用身體製造出一片長長的陰影。

他們的腳下是碎裂的磚牆，還有敵人的殘肢。

巍峨高聳的山巔，壯麗宏偉的聖殿中，手持長矛的人形生物將他們團團圍住，祭壇的火焰衝天而起，黑袍人雙手舉過頭頂，無數人厲聲呵問，聲音大得幾乎震顫了每一根石柱。

那兩個人還是不離不棄，雙手緊扣在一起；

冰封的雪原中，地下裂谷之上是萬仞懸崖，冰海的涌潮騰起巨大水霧。

綿延幾十公里的海面瞬間跌入裂谷，形成了罕見的瀑布奇觀。

被無數強者逼上絕路的男人，毫不猶豫伸開雙臂，縱身向著裂谷跳下！

半空中，一道猩紅的影子出現，幻化為血霧，裹挾著男人的軀體遁入無底深淵中。

「嗚——啊——！」

目睹了所有一切，艾文娜頓時清醒過來。

記憶這種東西，有時還真是讓人為之動容。

這一刻有如靈魂出竅，她的大腦被龐雜的信息塞滿，記憶碎片讓她腦筋僵硬，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無意識的掙扎，思維潰散。

扭動的身軀，如同遭受雷擊一般！

艾文娜想要掙脫身上的桎捁，卻感到越來越難受，那隻無形的巨手掐住了她的喉嚨，整個身軀都沉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此刻，實驗室里的人們都屏住呼吸，一個個目瞪口呆，看着艾文娜的軀體開始痙攣抽搐，劇烈顫抖。

「她、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怎麼會這樣？」小雨神情惶恐，口中喃喃道。

「不知道，看起來……看起來是成功了，這種事也只有主人能辦到。」喬伊娜壓抑著內心震撼，顫聲道。

「收——」

一個淡淡的聲音傳出，鳥神像在諸葛雲掌中懸浮，赤倮的身上竟騰起萬丈霞光，胸前現出了一個風火輪般的印記。

不，那是一道陰陽交匯的奇幻圖案。

「聚星幻靈印」啟動了。

無數詭異的符文在其上顯現，毫無預兆，瞬間化為靈力的巨掌，鑽進了艾文娜所在的容器。

「啪啪啪——」

一陣細微的碎裂聲，調製槽堅硬如鋼的環形壁面出現裂痕。

經受不住狂暴靈力的洗刷，缸體眼看就要炸裂了！

「嘭！」

剎那間，一片血霧出現在現實空間里。

很快聚合為人型，變成雪白的酮體，橫陳在眾人眼前。

沒人看到艾文娜是怎麼從容器里出來的，壁面雖然佈滿了裂痕，但是並沒有碎裂，也沒炸開。

她彷彿是被硬生生從裏面揪出來的一樣。

當最後一絲血霧完全沒入艾文娜的軀體，諸葛雲胸前印記也消失了，黑髮終於垂下，披散在肩頭。

身體與靈魂的剝離絕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對血族也一樣。

諸葛雲的眼睛睜開了，依舊平靜如古井，沒有絲毫波瀾。

但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顯示了動用的靈力的確相當龐大，已經牽動了識海里的本固之源。

「石水」上部環繞一圈的古怪符文是最早消失的。

龍怨天跌跌撞撞從裏面邁出，臉色蒼白無比，幾欲昏倒。

先是貢獻出一根血淋淋的肋骨，然後就是記憶被強行抽取，剛才的靈力消耗巨大，以至於讓他的精神和體力也承受不住了。

虛弱的身子晃了幾下，龍怨天腳下一滑，然後「咕咚」一聲，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反倒是貓眼看起來心情不錯，彷彿被能量激發了興奮神經，歡快地從石水中一躍而出。

除了頭上獨角的顏色略微變得深了一些，長度增加了一些，其他的跟剛進去時幾乎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

礦山城，中央實驗室的特殊房間內。

當艾文娜的雙眼再次睜開，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她就像做了一場奇怪的夢，記憶像破碎的玻璃，到處是殘缺的部分，失去了連貫性。這種彷如斷片的記憶不斷拼合，讓她又開始變得惶恐起來，渾渾噩噩的，分不清現實或夢境。

夢中的她，分裂為兩個意識。

不，應該說是同一個身體的兩種人格，她的和索多瑪的。

在融合記憶之前，她們就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兩人的人格會在本體意識的決定下自由掌控，也即是說，誰需要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