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情深

137、情深

回到廬州不久,江珩和汝三水的婚事尚未籌備好,就聽說白子楠要成婚。

江珩打算先去與白子楠道賀,再與汝三水成親,他們的親事不通知玄門之人,只要街坊鄰居見證。

江珩做了汝三水喜歡的糕點,端著出來尋她,望了望四周,一抬頭,看見汝三水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斜靠在樹杈上,晃悠着一隻腳,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胸前的骨塤換了一根新的紅繩,隨意掛着,塤也修整過,紅漆金鳳,十分晃眼。

「你難得不穿武袍或短打,穿着這樣一身良家婦女的裙子,卻還要做得一副野小子的形容嗎。」他盡找詞揶揄她,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說的對,那我以後不穿了。」

江珩噎住:「……也罷,你若似從前一樣溫柔似水,我倒不習慣,你怎麼舒適怎麼穿罷。」他把糕點在石桌擺好。

「聽說白子楠和他的侍女妍兒要成婚了?」

「是,到時我得去道賀。」

「我不想去。」

「那我一個人去便是。」

「你老是這麼縱容我,不委屈嗎?」

「你這兩百餘載,不委屈嗎?」

汝三水沉默了一會,笑了:「開始什麼都沒想,就那樣做了,成為過街老鼠之後,總想着我沒有做錯什麼,為何無人理解,倒也怨憤過十幾年。後來我想通了,他們太過脆弱,卻又想保護身邊的人,本沒什麼過錯。人們厭惡我懼怕我,不是因為我真的作惡,而是因為,只要我想,就能夠作惡。」

她坐直,居高臨下地看着江珩:「有的事,分對錯。有的事,卻根本沒有正邪對錯可言,只不過是立場不同。見得多了,我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可委屈的,世間事,如此而已。」

她抓住裙裾,一躍而下,順勢攬住江珩後頸:「況且,你現在想跑都跑不掉,我委屈什麼,我歡喜得很。」

她自己的重量都向他身上靠。江珩抱住她的腰,禁不住勾起唇角。

「笑了笑了,你這個稀奇的榆木疙瘩笑了。」

「還有更稀奇的。」他說。

他低頭,她正環着他的脖頸,茫然地看着他湊近,呼吸弄得她痒痒的。

「閉上眼。」他輕聲說。

唇齒相依。

白子楠搬離了信州,卻還在周邊。這次去參加婚宴,大約會遇到江懷,但江珩不會再回江家。

從前因為白江兩家交好,他被兩家人重視,真正的江家嫡子卻備受冷落。其實,原本繼承江家的就該是江懷江白禮,他也從不想跟他爭奪什麼。

如今白家因朝廷的空印案受到牽連,勢力大不如從前,而自己又離開了江家,江懷的家主之位一定能坐穩。

喜錢出得大方,酒席吃得快,江珩也不做停留。

回程的時候,江珩駕馬路過廬州城,放慢了些速度,城中街市鋪面,與兩百年前已經沒有任何相似。是啊,當年屠城,哪還能留下什麼。

「叔叔,叔叔買花嗎?一個銅子,便宜哩。」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江珩環視一圈,發現一個垂髫小丫頭,眼睛大大的極水靈。小丫頭懷裏攬著一個挺大的籃子,裏面都是花。

「怎麼一個人在這裏賣花,家裏人呢?」

「娘親在家做飯哩。叔叔,買花送給心上人吧。這花戴着漂亮哩。」小丫頭甜甜地回答他。

他笑了笑,袖裏摸出碎銀:「好,買給心上人。」

小丫頭遞過一把花,接過銀子,「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這銀子給多了,江珩已經駕馬遠去。

山間的小竹屋內,幽似鹿柴景,踏苔尋摩詰。

汝三水聽見他的聲音,知道他去參加過婚宴回來了,親近的人光憑腳步聲就能分辨。

她用竹筅點茶,背對着院門唇角上揚:「來者何人?」

「阿汝親夫。」

「所來為何?」

「為親阿汝。」

他從背後抱住她,她將茶粉抹在他鼻尖,斥他:「鬼話多。」

他將帶回來的細藤白花綸在她發間,輕笑。

他們就維持着這個姿勢收拾東西,兩個人彷彿加起來只有兩隻腳一般,進了屋。

「我去買米,聽鎮里人家閑聊,談起什麼才叫做兩口子。你猜怎麼個說法。」三水說。

「什麼?」

「暖腳焐被窩的,蒸肉一個鍋的,吃飯一張桌的,還有死了埋一個坑的。」

「我就聽見暖被窩了。」

「……」汝三水拿眼反他。

「阿汝,我想要你。」

汝三水瞭然地點點頭:「哦,巧了,我也是。」

江珩笑着嘆氣,他其實更習慣她現在的性格,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只要是她,他就愛。

接着的事情卻讓他吃了一驚。她果斷將東西一放,把他一推,翻身坐到他身上,一吻便落了下來。

溫軟的觸感奪走了江珩的理智。他不自覺地就配合她,等反應過來想要反客為主,已經沒法扭轉了,她的內力功夫不知比他強了多少,他完全壓不過她。

所以當她鬆開口的時候,他已經想通了,就聽她任她又如何,到了如今,為這個人,還有什麼不能捨棄的嗎?

「以後都得聽我的,這事也一樣。」三水笑得揚眉。

「好。」他順着她點頭。

他們對視許久,情到深處,再不管什麼「止乎禮」吻得更急。

紅床暖帳,衣衫漸去,足頸交纏,一夜巫山。

兩個人的婚事照着當地的規格辦了,汝三水從醫館里出嫁,夏姐做長輩,由江珩迎她回院中,天地為證,四鄰共祝。

迎親的鞭炮汝三水又玩了把戲,讓它們無人點火,自己燃響。把那些鄉親唬得,直說他們是神仙保佑的天作之合,過足了她玩鬧的癮。

初春不見幾個影子,就突然過去了。偷了半月懶,趕着末春,江珩要在他們在山腰的小院子裏種竹子。山路上已經有竹子了,他還嫌不夠。

那院子依了汝三水,仍叫做月廬。雖然,她或許並不能再回到真正的仙境月廬中去了。

江珩移植完最後一棵小竹,蹲在水渠邊洗手。竹亭里,她卷著書卷,歪在涼床上。

「青皮竹以後搭桿造亭,鳳尾竹給你賞看。」

「寧可食無味,不可居無竹。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竹子?以前姓梁時是這樣,如今姓江也是這樣。」

他放下衣袖,重新紮好,在她身邊坐下。

「梁姓三點水,江姓三點水,阿汝,你不覺得,你本就該是我的人嗎?」他答非所問,低低頭,吻了她的額。

「喜歡竹,和喜歡我一樣?」她不安分,把腿放在他腿上。

「一樣,都是帶在骨子裏的。」

三水不服氣:「你才不是呢,從前只當我是好妹妹的。」

「現在是好姐姐。」

「好喔!你嫌我老了!」

她不禁笑出來:「從前我總說,半生孑然,無人可依。於是人人喊我作孑三娘。你若能早一些來,就好了。」

她這樣說着,語氣里卻沒有孤獨。

「你是我的愛人,從此以後不再孑然一身。我不許旁人再叫你孑三娘,你是我一個人的汝三水……我是你一個人的江白澤。」

三水輕聲應道:「好。」

情深幾世,都歸在了這一個字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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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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