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里胡哨不管用

上黨城下，已然營造出了一副大兵凌城的景象，數千河東兵馬來勢洶洶，從北、東兩個方向，立寨威逼。至於上黨城，四門緊閉，整座城池瀰漫在一片「惶惶」的氣氛之中，連城頭因風而起的旗幟都顯得分外無力。

當然，城裏城外，都保持着一種默契。

為了防止一些不可直言的意外發生，城中守備的軍士替換成了龍棲第三軍的士卒。

而原本駐守的潞州軍隊都被調到城外，分為兩營與龍棲軍駐紮在一起，美其名曰，磨合訓練，方便配合作戰。在軍心盡收的情況下，對此安排倒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又或者是，心裏知道，嘴上不說。

「停住了？」帥帳中，聽得探騎來報，劉承有點驚訝。

聞問，躬著身體的士兵又重複了一遍：「契丹軍馬進入潞州境內后，便停止進軍，不再北上，一停便是一個多時辰！」

「韓通呢？」

「韓都頭還在帶人與契丹侯騎糾纏，監視敵軍！」

「耿崇美停止前進，這是何故？」劉承下意識地問了句。

此前，劉承有意耍弄些智謀，意欲誆高平的遼軍北上，以逸待勞而擊之。幾番迷惑行動之後，耿崇美果然動兵了，拔營北上，劉承在上黨也鬧足了動靜配合。

講道理，不出意外的話，一切當按著劉承的計劃發展才是。然而現在，似乎有意外發生了。

劉承的問話，小小的士卒哪裏能回答得上來，眨了眨眼睛，愣愣的。

「也許是正常的休整。」見劉承看向自己，向訓給出一個猜測。

「收到求援，上黨危在旦夕，他當火速進軍來援才是。」劉承說道。

向訓卻搖了搖頭，解釋道：「殿下此前也說過，高平、上黨兩地相隔百里，中間又夾着山嶺，在我軍『兵臨城下』的情況下，急行百里而來援，這本是十分危險的，契丹軍也不會不顧忌這一點。」

「如此一說，確有道理！」劉承點了下頭。

向訓頓了下，繼續說：「況且，倘若上黨未落於我手，仍在趙行遷手中，哪怕契丹軍只屯兵數十裏外，亦足可起威懾作用。我軍又豈敢在背後有敵的情況，強攻城池，也許那耿崇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聽完向訓的分析，劉承愣了一下，倒不是覺得他說得沒道理，只是，他心裏有點意識到了，自己貌似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哪怕一再暗自提醒自己，打仗不是兒戲，但真正做起來，仍舊不免想當然，考慮事情太片面了。

迅速穩定心神，劉承朝來報的士卒吩咐道：「傳令韓通，再探，給我牢牢地監視住契丹軍動向！」

「是！」

待士卒退去，劉承表情漠然，背着手在帳中踱了好幾步，良久抬首看着向訓：「我隱約有點預感，這以逸待勞而誘敵之計，只怕是難以成功了......」

聞言，向訓稍顯訝異地看了劉承一眼，嘴角稍微勾了下：「殿下，還是再觀敵情如何發展吧。」

「只能如此了。」劉承深吸了口氣：「李崇矩還沒回來？」

李崇矩便是劉承的派去遼營「求援」的那名親衛，就是上黨本地人，是個性格忠厚極守規矩的年輕人，寡言少語與劉承相類。

劉承這實屬問了句廢話，若是回來了，哪有不向他復命的道理。

「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嘴裏低喃了一句，劉承額頭漸漸鎖起。

沒有過多久，遼軍的消息再度傳來。敵軍非但沒有繼續北上，反而依著羊頭山勢，安營紮寨，卻是一點也沒有進軍的意思了。

這樣的消息，讓劉承的心思又沉了幾分，直到，李崇矩歸來。

「敵軍是怎麼回事？」望着年輕的侍衛，劉承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中帶上了些急躁。

李崇矩也就二十多歲，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沉穩，那種老實純厚的沉穩。迅速地將敵營與面見耿崇美的情況說了一遍。

「求見耿崇美之後，卑職便被囚禁起來了。一直到今晨，敵軍開拔北上，駐羊頭山而止。其後，耿崇美再度接見，讓卑職回報『趙行遷』，讓其棄上黨南下，他率契丹軍馬在南接應......」李崇矩稟道：「殿下，那耿崇美似乎有所懷疑啊！」

聽完李崇矩的彙報，劉承麵皮抽搐了一下，他本就不是個蠢人，聯繫到敵軍的動作，不由開口嘆道：「也不知，哪裏出了岔子？」

「懷疑，是一定有懷疑了。不過，耿崇美派李崇矩歸來傳此信，恐怕是作試探了！」向訓介面道。

劉承慢慢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殿下，當如何回復耿崇美，要不要卑職再去一趟？」

李崇矩的詢問聲，讓劉承回過了神，看着他，直接說道：「再去，我恐你這條性命都保不住了。罷了，你也辛苦，下去休息吧。」

「是。」

緩了緩，劉承面色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平靜，只是那雙眼睛中，閃過淡淡的不甘。

「我這點謀划，卻是太想當然了，是我紙上談兵，將戰爭想得太簡單了。什麼誘敵之計，人家根本不上當，徒惹人笑......」帳中僅劉承與向訓兩人，劉承自我檢討了一番，語氣中滿是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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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劉承這副表現，向訓卻輕聲勸慰說：「殿下不必沮喪，當今天下，為將者，多負氣用剛，逞強奮武，殿下欲為智將，以謀伏人，勝過多少一勇之夫！」

「臨陣卻敵，本是瞬息萬變，當因勢導行，臨機決斷，隨機應變，哪有一成不改，全然按照計劃來的。耿崇美此人，我等對他都不熟悉，既不知其將，又哪裏能斷定其應對舉措呢？」

向訓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但劉承聽着聽着，卻品到了些許異樣，突然問道：「你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迎著劉承的目光，向訓很淡定地搖著頭：「卑職哪有此等先見之明。只是與郭巡檢討論過，若耿崇美謹慎些，斷然不會莽撞北來......」

「郭榮？」劉承眉毛揚了揚，心情似乎已然恢復了正常：「你們為何不提醒我？」

「額。」向訓張了張嘴，略作考慮，方才笑着答道：「倘若那耿崇美是個無謀匹夫，不管不顧，直接領軍北來，那殿下所設計策，可謂妙計......」

看了向訓一眼，劉承卻是有些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我卻沒想到，你向訓竟然這般會說話。」

他此時卻是有所感慨，戰場不是拿來耍智弄計的。人心從來是最難測的，一廂情願講什麼謀略，只怕到頭會將自己給賠進去。打仗，智謀當然重要，但有的時候還得靠硬實力。

言罷起身，劉承開始認真地思考了：「既然耿崇美不入套，我們也得換個打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