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嘴銜蜜糖

第186章 嘴銜蜜糖

,漢世祖

身為皇帝,御宴主人,劉承祐是殿中唯一的主角,一舉一動都牽扯眾人的注意力,當他站到葯元福面前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目光投向這邊。

獻舞的宮姬,停下舞姿,婀娜而動,依序退至兩側候着,助興的樂師也都停下的彈奏,殿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皇帝手中的酒杯,只朝前示意了下,見狀,葯元福也起身,雙手拿杯以應,動作麻利。

二人對飲一杯背後,看着葯元福,劉承祐說:「葯公年歲已高,然筋骨不衰,氣貌益壯,風貌不減當年,素有當代廉頗之名,但朕看來,猶有過之啊!」

葯元福此人,就是不服老,平日裏,旁人贊他體健氣壯,皆大喜。此時,聽皇帝這麼誇他,臉上也毫不掩飾喜悅,沖劉承祐道:「陛下盛讚,臣愧不敢當!」

「不過葯公畢竟已七十高齡,這些年,仍繁於徵伐。此番東河村一戰,披甲上陣,身先士卒,躍馬廝殺,蹈死而生。朕聞之,既感其忠純,又嘆其驍勇,然細思之,心實愧之。卿本為長者,為上下所敬,朕實不忍你以此高齡,猶涉險冒死啊!」

聽皇帝這番「動情」的表白,葯元福拱手道:「陛下體恤之心,臣感懷心中,唯一言以高,臣雖年高歲長,但有陛下用得着的地方,絕不避禍害!」

「葯卿老當益壯啊!」劉承祐笑了笑。

示意葯元福坐下,換了杯酒,劉承祐扭身走到史匡懿面前,舉杯邀之,對飲而盡。

面容之間,仍是一片溫和樣態,劉承祐說:「自中唐以來,河西之地,逐漸淪喪,中原衰退,使大漢河山,淪於蕃夷雜虜之手,至如今,中國之廣大,竟以涇原為邊陲。

史卿鎮守涇原十餘載,矢志不渝,安民撫夷,制暴平亂,抵禦外侮敵寇,保一域之安寧,於國於民,乃有大功,朕萬分感激!」

自涇原西眺,千里河山,淪落胡虜之手,十數年的守望下來,稍有些志願,對於皇帝的話,也便有些感觸。

面對劉承祐的讚譽,史匡懿不禁動容,應道:「臣只盡其職分,為國家社稷,保一份平安。然多年以來,雜虜叛服不定,小我中國威嚴,而不能制,臣心甚愧!」

「史卿言重了!」目光落到史匡懿臉上,面容之間,帶着一點異樣的蒼白,劉承祐關懷地問:「史卿前番大病一場,而今身體如何?」

「有勞陛下關心,積年老疾,一朝爆發,有藥石延治,稍緩其症!」史匡懿說着,還不禁咳嗽了幾聲。

見狀,劉承祐不由嘆道:「讓史卿帶病操勞國事,典署軍務,朕之過也!」

說完,接過張德鈞遞上的有一杯酒,劉承祐走到趙輝面前,還是一樣的節奏。

「遙想當年,契丹入寇,中原沉淪,天下生民,皆受其苦。先帝雖據河東,然前途不定,趙卿於陝州殺胡舉兵,首倡大義,而後河東軍出,半載之內,驅逐契丹,定鼎中原,再造河山。大漢之所興,公有力焉。」只多喝了這三杯酒,劉承祐冷麵也被酒意所染,談興愈濃,意態之間,儘是感慨:「至今思之,仿是昨日之事!」

趙暉也附和著,露出一抹追憶:「老臣當初,只是感高祖之威德,不願受契丹奴役,故略盡綿薄之力,不足為道!」

「何為虛懷若谷,不矜不伐,趙公便是!」劉承祐指著趙暉,朝在場的節度軍使們誇獎道。

趙暉自然是做出一副,愧不敢當的謙虛表現。

「朕當年親征河中,平李守貞時,見趙卿,還是容光煥發,精神矍鑠!」望着趙暉,劉承祐微微一嘆:「經年再見,卻已滿鬢霜白。這些年,鎮守鳳翔,定邊禦侮,治政安民,未嘗懈怠,這增添的每一縷華髮,都是為國操勞的證明。朕這心中,感佩異常啊!」

皇帝話說得這麼好聽,這般體貼,趙暉卻沒有過於喜悅,面上有所動容,心中卻保持着謹慎,表情舉動之變化,皆配合著劉承祐的言辭。

接下來,便是安審琦、劉重進、王景、張彥威,一人一杯,劉承祐是盡述其功勞,大加溢美之詞。有點不尋常的是,對於折德扆、李萬超以及楊業,劉承祐並沒有特意去敬酒,不知是忘記了,抑或酒力不繼。

放下酒杯,劉承祐已是紅光滿面,環視一圈,醉眼有神,朗聲道:「在坐諸公,都是大漢棟樑,朝廷柱石,鎮定地方,戍守邊防,累有功勛。這些年,櫛風沐雨,任勞任怨,方有大漢之清平。然,使諸公長久負累於王事,勞形於案牘,非朕之本意,欲解其辛勞。姑念諸公多年功勛,雖然高官厚祿,亦難表謝意......」

一副醉態,劉承祐說出了今夜,最重要也是最直白的一句話,眨眼之間,也悄然觀察著眾人的表情,神色各異。

收回目光,劉承祐再讓張德鈞斟滿一杯酒,左右示意,笑道:「難得東京,諸公齊聚,朕今日十分高興,故而話多了些,諸公勿怪。來,諸與朕,再共飲此杯,以盡君臣之誼,請!」

再飲完一杯酒,劉承祐身形已經有些搖晃了,在攙扶下,回到御案,示意了下,殿中再奏曲樂,起歌舞......

其後,劉承祐以不勝酒力,先行離席而去,並吩咐,讓諸節度,盡情盡愉,同時,也是給他們一個聯絡感情的機會。

踏出萬歲殿的那一刻,劉承祐身體慢慢地站直,面上仍帶醉意,但無醉態,兩眼清明,腦中卻浮現著方才諸人的表現。

緩緩行走在廊道之間,劉承祐突然問張德鈞:「葯元福此公,以慷慨大度聞名,雖性情豁達,卻無跋扈之名,方才何以在宴上,那般放肆無禮?」

突聞此問,張德鈞想了想,答道:「彼外州節度,擁兵一方,權重一鎮,平日也不習朝廷禮制。或許是酒醉之故,忘了規矩吧!」

劉承祐又問:「你覺得,朕醉了嗎?」

「官家身醉,心不醉!」張德鈞應道。

「張德鈞,你又聰明了!」劉承祐淡淡地說了句。

臉上頓露惶恐,趕忙道:「小的妄言,請官家恕罪!」

劉承祐笑意更甚,看着他:「你慌什麼,朕向來喜歡,和聰明人對話!」

「今夜去坤明殿!」劉承祐吩咐了句,加快腳步而去。

又被皇帝嚇了一次,張德鈞不由擦了擦額頭細汗,顧不得許多,趕忙加快腳步跟上。

事實上,葯元福的放肆,在劉承祐眼中,有些刻意了,更像是一種試探,試探他這個皇帝的胸懷。劉承祐自認,表演得不錯。

今夜御宴,他話已然說得比較直白了,如無意外,接下來三兩日內,該收到反饋了。

萬歲殿這邊,皇帝走後,沒有兩刻鐘,諸節度陸續散去。折家父子,還是一道回府,路上,折德扆忍不住對老父道:「果如父親之言,天子其意,竟為解權啊!」

折從阮顯得很平靜:「意料之中,就是不知,這些人,最終會作何選擇。不過,不管如何,都難以再回舊任了!」

「父親,我還能回府州嗎?」折德扆有點遲疑地問。

「你知道方才在殿中,天子敬酒敘功之時,為何將你、李萬超以及楊業遺漏?」折從阮說:「在東京多待一陣子吧,至少等賢妃分娩過後,那時,保德府的情況,也差不多穩定下來了......」

聽老父這麼說,折德扆有所領會,也安心不少。他還不滿四十歲,正值壯年,可不想這個年紀就告老。

「你知道,天子是如何評價你的嗎?」折從阮突然說。

折德扆頓時來了興趣,也想聽聽,皇帝是怎麼誇自己的。迎著其期待的目光,折從阮說:「天子說你,知兵略,有勇謀,可鎮一方!」

「所以,還是會用我!」折德扆面露出一抹喜色。

折從阮琢磨了一會兒,說:「等你回北邊之後,你弟德願,當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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