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井底之蛙
羅汝才一旦攻陷谷城，便可順着水路，沿江而下，嵌入襄陽和樊城之間。
到時候，襄樊兩城，首尾不能相連，等老回回大軍一到，楊嗣昌的四正六隅之策便要胎死腹中。
楊嗣昌一口氣說完襄樊二城的處境時，額頭上已經微微滲出了汗珠。
熊文燦上前，雙眸模糊的看着他點頭道：「是啊，學志，閣部說的沒錯，張獻忠二十五萬大軍兵臨城下，南面還有惠登相，革里眼等賊五萬大軍殺來，襄樊東面又受老回回五六萬大軍威脅。」
「谷城一旦被賊攻破，襄陽就會變為一座死城，史可法他們八千人馬或許堅持不了多久了，秦翼明、王家貞的人無力施救，能夠救谷城的也就只有你了。」
聽說要去救谷城，宋一鶴和陳洪範二人不說話了。
谷城距離襄陽超過八十里路程，那些山道全部被賊軍封鎖了，幾千人馬，想去谷城談何容易。
就算唐學志的兵戰力強大，一旦進入山間，無法排兵佈陣，遇到賊兵，恐怕就不會像白天那麼輕鬆了。
何況，山間的氣候遠不像平原地區那麼穩定，也許白天還是晴空萬里，到了晚上很可能會遇到瓢潑大雨。
火器一旦受潮，恐怕連燒火棍都不如。
聽熊文燦說了一大堆，陳洪範臉上泛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之色，似乎料定唐學志此去會吃大虧。
宋一鶴雖然表面冷靜，內心卻已經哈哈大笑，就等著看唐學志如何兵敗谷城了。
史可法、龍在田的兵戰力不差，八千人馬卻無法阻擋羅汝才數萬大軍。
唐學志幾千人跋山涉水的趕過去，恐怕也只是添油戰術。
運氣好的話能多撐幾天，運氣不好，或許還沒等他們趕到，谷城就被羅汝才攻破了也不一定。
唐學志一心想着，如何破張獻忠二十五萬大軍，卻沒有料到，楊嗣昌會提出讓他去谷城。
漢江上游，因為有樊城和襄陽之間的鐵鎖弔橋阻隔，加上今日江水上漲，向明城、虎威這樣的大船是沒有辦法開上去。
如果走水路，則只能搭乘稍小一些的船前去，逆水行舟，並不輕鬆。
走旱路那就更難了，所有官道全部被張獻忠大軍控制，如果他帶着幾千人馬殺出去，勢必會吸引大量攻打襄陽的賊軍，如此一來，自己反而會成為賊軍攻擊的目標。
「學志，倒不是本官有意將你推入危險的境地，只是當下，已經沒有人能夠擔當救援谷城的重任了，兒郎們剛到襄陽。」
「按理說，應該休整幾日再去，只是救兵如救火，老夫手上，實在沒有可用之兵了。」楊嗣昌看着唐學志，滿臉的愧疚，從京城出發時，他確實沒有想到襄陽的處境會這麼難。
唐學志並沒有推脫的意思，見楊嗣昌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點點頭道：「閣老誤會了，學志豈能眼睜睜的看着谷城被賊子佔領，剛才，我只是在想，大軍去谷城后，該如何行事的問題。」
楊嗣昌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邊上前握住唐學志的手點頭道：「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你持老夫令牌前往，到了那裏可節制谷城全部兵馬，只要能堅守半月，待朝廷其他兵馬抵達，老夫定會派援軍趕來。」
「你這邊，如果還有什麼困難，可一併提出來，老夫會盡量滿足於你。」
楊嗣昌身居高位，卻從未領兵打過仗，他也希望，能利用這個機會籠絡一些像唐學志這樣的戰將。
何況，唐學志的表現，也讓他非常滿意，既然讓人家辦事，當然也必須給於一定的好處。
楊嗣昌考慮的很周全，唐學志自然就不客氣了，當即提出，再補充兵響十萬兩，糧草輜重兩千擔。上等的煤炭兩千擔。
此前的二十萬兩，足夠支付魚鷹大軍四個月的餉銀，但是隨着傷亡慢慢加大，撫恤銀逐漸增加。
加上大炮、火藥，燃煤，二十萬兩肯定無法滿足自己的軍費開支。
唐學志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拿銀子的機會。
燃煤則是為港口的蒸汽船準備的。
至於糧草，谷城陷入重圍，物資肯定匱乏，這些東西也不是給唐學志一家使用。
銀子和糧草，楊嗣昌都能理解，唯獨這煤炭，他有些懵了。
行軍打仗，還帶着幾千擔煤炭，當前雖然已是深秋，卻還沒涼快到需要靠燒炭取暖的地步。
「什麼，動力煤，你是說，那些大船隻需要燒碳就能航行？」楊嗣昌吃驚的看着唐學志，滿臉的不可置信，什麼蒸汽機，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燒炭就能讓船艦自主航行，這也太荒謬了吧。
宋一鶴卻是哈哈大笑：「唐總兵，你這笑話，也講得太離譜了吧，如果說前幾日的飛天氣球，是個大號的孔明燈的話，你這艦船，還是特大號的木牛流馬不成。」
「看來，你還真將自給當成諸葛孔明了，不過，這裏可沒有司馬懿，你這木牛流馬的謊話，說給自己聽聽還差不多。」
「且不說，這襄陽城內，弄不到兩千擔煤炭，就算有，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若是讓朝中的言官御史知道了，還不知道該如何彈劾於你。」
「閣老，依下官看前兩樣倒是好說，唯獨這煤炭不能太隨意了，就算唐總兵說的屬實，恐怕朝中也沒人會信。」
唐學志臉色微變，冷冷笑道：「宋大人，你知道，堂堂大明朝，人口比起達子多出十倍，乃至百倍，卻為何頻頻被他們突破防線，殺入中原嗎？」
「願聽唐總兵賜教。」宋一鶴有些蔑視的看了唐學志一眼，對於這個海盜出身的總兵，他還真沒放在心上。
就算他有些本事，也是從夷人身上學了些皮毛罷了。
唐學志卻笑道：「並非華夏人不如達子，而是坐井觀天，自以為是的人太多了，不思進取，不願意接受新鮮的事物，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與時俱進，最終落後於人。」
宋一鶴開始不以為然，卻發現一旁的陳洪範竟然捧腹大笑，回過神來，氣得滿臉通紅：「你，你說我是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