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黃SIR還在很殷勤地等待謝逸回答，她想了又想，最後謹慎地說：「我覺得，可能他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在意，畢竟我只是個雜工，平時他都不帶正眼看人的那一種。既然我已經做出了，呃，那種行為，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普通的大學生還是不要攪合進這些國家機密比較好。」
「哦，你的意思是，反正現在和他的關係還沒有深入到某種地步，而且聽起來E那傢伙大有問題，乾脆趁機退出保證安全，對不對？」黃SIR笑得如沐春風，連連點頭。「也是，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陰差陽錯被他拖下水，也許以後還有危險，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了。」
謝逸大喜，沒想到黃SIR這麼善解人意，正想點頭，就見到他的臉忽然一變，頓時從三月變成了寒冬。
「怎麼可能，你想得倒美。國家機密是這麼容易就透露的嗎！既然都知道了，要麼滅口讓你人間蒸發，要麼就一直死死扣著加入我們，這是一直以來的慣例，別做夢了。」
「咦，怎麼這樣！」謝逸傻眼了。
「你的一切資料都已經備案再查，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們調查了所有關於你的事情，好不容易才通過審核讓你擁有了自由進出的權力，想不幹就不幹，把我的勞動力當成什麼了，真以為我那麼閑唯一的工作就是滿足E的任性要求嗎！」
黃SIR咬牙切齒地說。
「哈，隨便的就甩開所有監視人員消失，搞得整個部門人仰馬翻，然後又忽然的跑回來用很無辜的表情說，啊，我想要一個人過來打工。他倒是輕鬆，隨便甩下一句話就完事兒了，天知道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倒霉傢伙為了這事被上面罵到頭都抬不起來。好歹我也是政府公務員，專業高級人才，不是跟在任性小鬼後面擦屁股的保姆！」
謝逸縮在車子的一角膽戰心驚，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之中打開了一扇不能隨便窺探的大門：「黃、黃SIR，你冷靜一點——」
「謝小姐，小逸，老實告訴你好了，既然你已經踏進了這個大門，就別想着再輕鬆的出去。沒錯，E是個難以忍受的混蛋，可他偏偏是一個必須忍受的混蛋。只要他一個不高興，很多正在開展的研究和項目都沒有辦法進行下去，他的存在不只是破破案找找殺人犯那麼簡單。也許你會覺得自己很倒霉，不過現實就是這樣。只要他一天沒有表示對你厭倦主動要求你走人，你就得乖乖忍着。」
車子駛過一大片樹林，陰影在黃SIR臉上投下各種奇怪的形狀，讓他看起來十分陰險。他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險惡地一笑。
「我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我是來通知你，你的打工還沒結束呢。不知道你喜歡看荷里活電影嗎？裏面經常會講到一個清白的好人忽然就變成罪犯被通緝，我想你大概不會希望看見這種故事在自己身上發生。」
………………
這就是所謂的國家權力嗎，謝逸悲憤的想着，欲哭無淚。她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國家機關的黑暗，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喂！
於是在單方面結束打工半個小時不到之後，謝逸垂頭喪氣地坐着黃SIR的車又回到了那棟大下面，並且在黃SIR的揮手示意下邁著沉重的腳步跨進了電梯。勇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沒有膽量去試試黃SIR說的那些話到底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她完全相信黃SIR可以讓自己在這個城市甚至整個地球都沒有辦法呆下去——開玩笑，他既然可以隨便弄出一個警官證，當然也可以隨意給她栽上什麼罪名弄到監獄去關上好幾年——或者一輩子，以免她把知道的事情說出去。
謝逸蠻愛看各種科幻片和諜戰片，她真的不想體驗一把《諜影重重》的感受，開什麼玩笑，她又不叫伯恩，不會用圓珠筆殺人，更不會用微波爐和雜誌炸房子。
不知道伊達看見她回去會怎麼收拾自己，希望不要一耳光打回來就好，謝逸絕望的想。從他平時的行動模式分析，估計這傢伙腦子裏不存在紳士風度這回事。
電梯一瞬間就到了三十七，謝逸憋著氣，咬着舌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227號虛掩的門，然後又一次被湧出的濃烈煙霧熏得幾乎昏死過去。要不是看見伊達正坐在老位置上一動不動，她還以為失火了。
「蒼天啊，你準備用香煙殺了自己嗎！就半個小時不到，你抽了多少煙！」
顧不上那麼多，謝逸捂著鼻子衝進去，熟練地開窗戶，打開排氣扇，找到空氣清新劑滿屋噴灑，見伊達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夾着的煙都要燒到手指了，劈手奪過來，連同桌子上小山一樣的煙頭一起掃進垃圾筒。在她做完這一切之後，伊達睜開了眼睛，深深地望過來。謝逸頓時覺得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比較好了。
「吸煙有害身體健康……」
她吶吶地說。
「他對你說什麼了？」
伊達冷漠地問，完全沒有按照謝逸預想的那樣，傲嬌地問「你還回來幹什麼」或者「哼，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他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面無表情，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就是眼神銳利活像在審問犯人。
「是不是先訴說了我悲慘的過去，告訴你我是一個性格扭曲情商低下完全不懂得人際交往的怪人。然後又胡亂地猜測我對你的感受，最後再威脅你要是敢隨便離開的話就要動用手上的權力讓你沒辦法在本國呆下去？」
「……」
謝逸在心中淚奔，和這種人說話的壓力好大，真的好大。
「哼，了無新意。」伊達厭煩地揉了下自己的頭髮，呼啦一下從那張彷彿已經和他合為一體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離謝逸還有至少一米遠都能聞到他身上可以熏死人的煙草味道。
「不用管他的胡說八道，之所以我會要求你來打工，只是因為我沒辦法感受到你的思緒，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是不是你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力。不過經過種種實驗和研究，最後證明你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而且還異常啰嗦喜歡管閑事。要走就直接走好了，不過別指望我會把工資結算給你。」
他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臉，慢吞吞地又坐了回去，謝逸打了個寒顫。
沒有刁難，沒有責問，更沒有怒罵，伊達平靜得就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謝逸的幻想，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不像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類型。謝逸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半天，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失落。
好，看來黃SIR猜錯了，伊達對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特別的想法——當然，這不是說謝逸對他有什麼奇怪的期待，只是，她以為好歹相處了快一個月，他們勉強算是有點交……算了，你給了人一巴掌，還自以為是的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還期待個屁交情啊！
謝逸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她咬了下舌頭，低聲說：「那好，你，呃，自己保重，記得要吃飯，別熬夜打遊戲不睡覺，對身體不好。」
伊達沒理她，翻出一本不知道什麼書翻得嘩嘩直響。謝逸以前從來沒有認真的正面看過他的臉，畢竟知道他可以看穿人的想法心裏總覺得有點堵，哪怕是他宣稱無法看透自己也一樣。他那雙好像有魔力的灰色眼睛，一旦和他正面對視，就覺得心臟似乎被抓住一般透不過氣。每一次他在背後默默盯着她看的時候，謝逸都覺得快窒息了。她知道，這個男人對她只是好奇，抱着新鮮的實驗對象一般的想法。她也一樣，她對伊達有着無限的好奇，這大概才是她鬼使神差不顧危險跑來找他的原因。
天已經黑了，屋裏開了一盞大燈，燈光下謝逸很清楚的能看見伊達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還有那種縈繞不去的厭倦氣息。他總是在不耐煩，總是一副百無聊賴對一切都厭煩透了的表情。謝逸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人，憑什麼去指責他呢。
「還站着幹嘛，要我給你開歡送會嗎。」
伊達翻過一頁書，冷冰冰地問，謝逸上前一步，忽然發現他看的不是書，而是一本類似於調查報告之類的東西，大概是黃SIR剛才拿在手上的那一本，心中一動，腳頓時就邁不開了。
「對不起。」
「嗯？」
「我說對不起。」謝逸吸了口氣，輕聲地說。
「為了什麼？」
那傢伙的嘴角帶着一絲冷笑，表情極端欠揍，全身都散發出一股「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畢竟做戲得做全套」的氣息。謝逸又上前一步，把手放在辦公桌上。
「我道歉，是為了少數的話，比如看不起超能力和對你的一些，偏見。對不起，我不該說你是兇手，我相信你其實私底下一定有仔細調查過，只是暫時沒有線索，畢竟，就和你說的一樣，超能力又不是萬能的。」
「唔，有點意思，還有呢？」
伊達終於屈尊降貴地從那本資料里抬起頭，平靜的問。
「我不該，呃，那個，冒犯你。」
「就你那手勁兒，蚊子都打不死一隻。」伊達不屑地哼了一聲，「別看我的臉了，我只是天生毛細血管比較薄而已。」
「不過我無意收回其他的話，你還是一個混蛋，這一點絕對沒錯，要是有一天你因為自己的舌頭被人掐死，我完全不驚訝，真的。」
謝逸笑眯眯地說。
伊達看着她，她也看着伊達。
「你也不差，比如說現在我就有一種衝動想把這本資料甩到你臉上去，謝小姐。」
「哦，我深感榮幸。」
「你究竟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某人威脅我不準辭職，所以，我回來是為了給你道歉，還有，老闆，請繼續讓我留下打工可以嗎。」
謝逸笑得很僵硬。
伊達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陣，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謝逸在心中狂罵他是混蛋一萬遍。
「既然你都哀求我了，當然，我也不想看着你被逼進很悲慘的境界，那些人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不過嘛，因為我把你那一耳光理解為辭職，所以之前的合同就破滅了，我們得重新簽訂合同。放心，我不是一個很苛刻的人。」
「那還真是謝謝你啦，伊達先生。」
……沉默片刻，伊達托住自己的下巴，很有禮貌的說：「我餓了，而且我不想吃外賣，要是你可以做點什麼的話，我會很高興。」
「好的，請稍等。」
謝逸深呼吸，擠出一個微笑。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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