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類會在長期面對別人的嘲諷調侃甚至鄙視挑釁能保持無動於衷的。謝逸不經常發火併不是因為脾氣好，而是她不怎麼和人保持密切的往來，沒有期待當然就不會輕易的被挑起憤怒的情緒。
最開始遇見伊達的時候，她連做夢都在幻想怎麼用掃把打破他的頭，就差沒有做一個小人拿着拖鞋啪啪地打了。但時間一長，她反而習慣了，因為了解到伊達並非針對她一個人，實際上，他會無差別的對身邊任何一個活着的生物進行語言攻擊，並不是特別看她不順眼。而且，被他罵笨蛋也好，傻瓜也罷，謝逸覺得沒什麼好生氣的，和他比起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傻瓜，他才是異類呢，哼！智商高有超能又怎麼樣，他甚至不會自己洗內褲！這種男人再聰明是渣，在他面前正常人很容易就能找到平衡感。謝逸以前多麼的自卑啊，覺得自己一事無成，然而現在她找到了寧靜。
所以，對於伊達難以解釋的行為，謝逸沒有壓力的表示了自己的茫然，真誠的看着他，希望他可以傳道解惑。
伊達瞪着她，好像就快為了她的愚蠢而立刻暴走，但謝逸不屈不撓，她唯一的優點就是意志堅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於是兩分鐘后伊達如她所料，爆發了，焦躁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全然不管正在公眾場合，大喊大叫。
「上帝，你們這些人怎麼都是一個德行？把我當成什麼了，抓到獵物就要興奮汪汪亂叫的獵犬？我可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工作里還包含了必須對人解釋前因後果這個項目！小姐，兇手找到了，事件解決了，一切結束了，所以，麻煩請收起你那些名偵探的幻想，行嗎？」
「可是……」謝逸弱弱的說，「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找出真相的嘛。你看，那麼多警察都束手無策，被兇手欺騙蒙蔽，只有你戳穿了他的真面目以及犯罪動機，這不是很了不起嗎？難道你心裏不高興嗎，又一次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還有智慧。」
伊達頓住了，半天之後才很不自然的說：「我才不需要證明自己的智慧。」
「我想知道，拜託，告訴我。看在中間好歹我也出了一點點力的份上，我想知道一切的真相。」謝逸就差沒有雙手合十的擺出少女星星眼經典表情了。
「切，別裝了，弄得和真的一樣好像很崇拜我似的，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了滿足好奇心人類都能做出些什麼行為來。」
伊達別過頭去，對他來說這就是一種屈服的表現了，於是謝逸悄悄的鬆了口氣，她就怕伊達軟硬不吃呢。
「上車，我餓了，回去吃了飯再說。」
他攔下一輛出租，謝逸深知做人不可以得寸進尺，笑眯眯的湊上去，還很狗腿的幫他開門：「中午想吃什麼，我來做。」
「我要吃人肉，你的肉。」
伊達亮着白森森的牙齒威脅似的說，謝逸根本不在乎，咯咯一笑，她似乎找到了如何與他和平相處的秘訣了。很顯然，伊達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了這一點，但是他卻沒辦法警告她，更沒辦法偷窺她的心靈，所以他越發惱怒，在回去的路上一聲不吭，泄憤地拉扯自己衣袖上的紐扣。
「好啦好啦，別生氣，我的肉不好吃。」
在大廳等電梯的時候謝逸實在受不了他那種怨念又不甘心的瞪視，不得不安撫的說，換來他一聲不屑的冷哼，大概是在說「少來這一套」。叮咚一聲，電梯來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靜默無聲，謝逸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他看出一個洞來了，所以電梯一停她就立刻想往外跑，可是伊達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很大，掐得她叫了一聲。本來還想抱怨他未免也太小氣了，可伊達忽然凝重的表情讓謝逸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她意識到可能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呆在我身後，不要亂跑。」
伊達低聲說，他看上去十分警惕，那種孩子氣的慪氣以及無精打採的懶洋洋都消失不見，一舉一動像極了一隻準備撲食的獵豹，一手拉着謝逸，慢慢地走出了電梯。
一出電梯謝逸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感到一種奇怪的寒意向著身體襲來，明明看上去還是一模一樣的走廊，可就是覺得不對勁兒，充滿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違和。硬要打個比方，就像是忽然走進了另外一個空間，她和伊達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別躲了，出來，我知道你在。」
伊達沉聲說。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男人陰冷的笑聲，隨後，就像電影里的場景，在他們的面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個男人，謝逸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個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着很整潔乾淨，帶着一副眼鏡，看上去像是那種小心謹慎的會計或者公務員，十分不顯眼，估計走在大街上絕對不會有人多看一眼。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了他的眼鏡，謝逸真還以為他是個普通的老實人。他的眼鏡陰冷惡毒，充滿了一種奇怪的神色，謝逸只是看了一眼頓時就不想再和他對視下去了。
「姚長林。」
伊達輕聲的說出了一個名字，那個男人似乎小小的吃了一驚，可隨即又立刻冷靜下來，露出古怪的笑容。
「沒錯，是我，姚長林。」
「殺掉那幾個女孩的人，就是你。」
伊達的口氣很冷淡，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然而卻是用的肯定句絕非疑問句。那個男人對於他銳利的視線不躲不閃，坦然面對。
「是的，是我殺死了他們。不過我想你接下來不會問為什麼才對，你應該知道原因。」
被稱作姚長林的中年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咧嘴笑着。
「不是你那種古怪的能力，你感應不到同樣具有超能力同類的心。所以我挺好奇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變態殺人，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真正目的。」
伊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屑的哼了一聲，謝逸聽見他喃喃的低聲說：「E03那個白痴，連個人都抓不到。」
「說話啊，E先生。你的事迹，在我們這些人當中也算是赫赫有名了，哼哼哼哼。不過很可惜，這也就意味着我很了解你的能力，你卻對我一無所知。」
姚長林發出了令人不快的笑聲。
「空間能力，掌握不熟練，絕非一開始就擁有，你是所謂的『覺醒者』。」
伊達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什麼顯微鏡下面的標本，而且這個標本早就被他里裏外外看得一清二楚，沒有任何秘密。
「不需要讀心，那些可笑的行為還有痕迹已經暴露了你。我早就說過，超能力不代表一切，智力上的缺陷，任何超能力都無法彌補。」
姚長林原本蒼白的臉慢慢的一點點變紅，那種奇怪的鎮定消失不見，咬着牙伸手一揮，他們所在的層忽然搖晃起來，謝逸叫了一聲，反手死死抓住伊達的衣服不敢放開，生怕摔倒。她恐懼的看着周圍的牆壁一點點的破裂，而且，不是錯覺，天花板和地板之間的距離在漸漸縮短，走廊在向中間閉合，這個奇怪的中年人想要殺了他們。
「E先生，你的讀心能力無疑很強大，可惜我比你稍勝一籌。」姚長林獰笑着，手指收緊，操縱這個空間好讓他們無法逃脫，「現在，你又打算怎麼辦呢？」
伊達一點都不着急，還饒有興趣的左右看了一番：「哦，你就是這麼把那些女孩子搬動到棄屍現場的，空間移動。不過顯然掌握得還不夠熟練，看看你的前三個作品，她們的身上就留下了一些淡淡的摩擦印記，想必是你不能精確的把握落下地點還有時間。不過後來就慢慢的好了，你一定花費了大量時間進行練習。」
「那又怎麼樣！那些女人都該死！他們該死！」姚長林面容扭曲的大叫，可是伊達不為所動，鎮定的站在不斷往下落石塊的原地一動不動。謝逸也只能抱着他的手臂跟着不動。
「該死的只有一個，姚長林，那個害你的兒子在游泳池裏溺水而死的女孩。一開始你想殺死她為兒子報仇，不過很可惜，你殺錯人了。那個時候你一定很不知所措，為了消除屍體上留下的痕迹花了不少工夫。我猜想，你一定還有一個共犯。作為一個離婚多年還獨自養著一個小孩沒有異□往的中年男人，恐怕想不到什麼修剪頭髮換上白裙子的主意。是那個共犯給你出了主意，改進你的計劃，讓你將錯就錯製造出變態狂連環殺人的跡象，這樣當你殺死第二個真正害死你兒子女孩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頭上了。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一般只有性方面得不到滿足的男人才會痴迷於某種特定的殺害對象。然而這些女孩子都沒有被虐待或者侵犯的痕迹，一切都收拾得十分乾淨完美，甚至乾淨得過了頭。喜歡玩弄屍體的變態不會那麼純潔，就算他天生不舉。越是得不到發泄的兇手就會越暴力。所以你不該去冒充變態殺人狂的，老兄。」
「說得不錯，繼續啊。」姚長林的力量讓這個走廊詭異的扭成一團，像是麻花般的彎曲起伏，可是伊達依舊不動如山。
「這幾個受害者粗略的一看好像沒有什麼共同點，但是那些警察卻沒注意到一個問題，她們都有游泳衣，根據檢查結果，停止使用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年。但她們都沒有外出旅遊的記錄，本市不在海邊，詢問家人得到的結果是她們從來沒有參加過相關的健身俱樂部。那麼，她們到底是去哪裏游泳的呢？看看她們的地址，似乎沒有關聯，但是有一條共同的公交線路貫穿所有被害人的家。而這條線路上有一個站就是距離你家不遠的桃花小區，我查了資料，那裏的室內游泳池去年對外開放。對於女孩子來說，室內游泳不會被晒黑，而且距離家又近只需要乘坐公交，還有什麼地方是比這裏更好的游泳選擇呢。」
聽得有點出神的謝逸差點忘記現在所處的環境，她懊惱的想着自己明明坐着公交沿路去走訪這些被害人的家庭，好多次路過桃花小區，怎麼從來都沒有留意這種事情呢？
「第一個被害者是你找錯了人，第二個被害者才是你真正想要殺死的對象。你刻意的想把她們弄得一模一樣，後來的幾個被害者都和第一個受害者身材長相有點相似，你很幸運，第二個受害者和第一個身材長相沒有差得太遠，可惜，畢竟她不是計劃內可以選擇的產物，你又犯下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姚長林低吼。
「為了尋找害死你兒子的女孩，你肯定在游泳池那裏默默觀察了很久，每一個符合描述的女孩子你都調查了她們的資料。這倒也方便了你後來一系列的殺人罪行。也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也許是因為本能的心虛，你刻意選擇了和第一個受害者更相似的一系列受害者。但是你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嗎——胸部，她們的胸部。很顯然，第二個受害者的胸部要豐滿很多，其餘的都和第一個一樣，是平胸。」
伊達以一種遺憾的表情搖了搖頭：「本來你該全部選擇平胸的，可惜第二個受害者非死不可，所以在看見她胸部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兒。連頭髮都要修得一樣的兇手，為什麼會殺死一個和其他受害人具有完全不同特徵的女孩？所以我特地重點窺探了她家人的心，又查閱了相關記錄。發現去年夏天的時候她曾經因為一個男孩的死被帶走調查。據說是她和幾個朋友在嬉戲打鬧，不小心把一個男孩從五米跳板撞下了水撞到頭部，那個男孩因此不幸身亡。可是因為證據不足沒有目擊者，她最後沒事，連面都沒有露，由她的家人出面……」
「對，沒錯，你都說對了！我就是要殺了她，那個該死的女孩！哈，家裏有錢有勢就可以隻手遮天了嗎？以為給錢我就能放過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她家裏的人把她藏起來，我找不到她，可是沒關係，我知道她沒有離開這個城市就夠了……」
姚長林的眼中泛起血絲，顯得十分可怕。
「我從來沒有感謝過自己有這樣的能力，我從來沒有用過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擁有它，是命運讓我喚醒了這種力量，是主持正義的神讓我可以復仇！」
「命運？正義？」
伊達低聲笑了起來。
「我說，是你的那個共犯。你的共犯喚醒了你的力量讓你復仇，如果一開始你就有這種力量，那麼就不會等到事情過去快兩個月了才開始殺人。真是白痴啊，如果那傢伙真的是命運帶給你的正義，就不會讓你繼續殺人了，因為殺死第二個受害者后不是就該停止了嗎？他是在測試你的能力，因為拋屍的地方越來越遠。你被人利用了，笨蛋。」
「那又怎麼樣，反正現在你也要死了。」姚長林冷笑，「你逃不出我的空間，那些想抓到我的警察早就被我引開困住了。再見，不，永別了，E先生。你不該多管閑事。」
謝逸看着那個扭曲的走廊忽然開始急速合攏，終於無法保持鎮定了，小聲的尖叫了一下，無可奈何，閉目等死。可是等了半天，她好像也沒有變成肉醬，於是怯怯的張開眼睛，發現那些牆壁和天花板離他們不到一尺，可已經靜止了。姚長林獃獃站在他們面前，表情凝固，十分怪異。
「白痴。這種等級的能力也想殺我，哼。」
伊達把謝逸抱住自己腰部的手臂拉下來，輕蔑的說。
「你以為我是誰，只會用感應力偷窺嗎？真可惜，既然你知道有很多人想殺了我，為什麼我現在還活着呢？」
伊達輕輕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額頭：「不能感應你，不代表不能控制你，你的心靈太混亂，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我奪走了主動權。」
姚長林的眼鏡幾乎要噴出火來，可是他只能站着，一動不動。
「哇！厲害！太厲害了。」
謝逸終於後知後覺的鼓起掌來，興奮得滿臉通紅。伊達回頭，不感興趣的看了她幾眼。
「什麼？」
「不管是你的長篇演說還是你最後的殺手鐧，都很厲害啊，伊達！說起來，你該叫X才對，為什麼要叫E呢？」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