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觀音解困 心猿受囑
空渡聽那妖魔問他是哪裏人氏，便老實答道：「貧僧是從東土大魏來的，路過這裏。」魔王呵呵大笑：「瞧你這細皮嫩肉的，還斯斯文文的，也是個有修行的和尚。本王最惡和尚，今天你來到這裏，也是你時運不濟，命中該有這一劫，可不要怪我。」
「左右！」魔王大喝一聲，底下小妖們齊聲應諾，「將這和尚洗乾淨了，上蒸籠蒸他一蒸！」
「是！」這群小妖們聞言大喜，上來七手八腳地將空渡按住，用繩索綁得結結實實，然後哄抬着去了洞後頭涮洗。
空渡雖有法力，卻不會使用，不通法門。不過，他被菩薩點化之後，佛門金身已經入門，等閑凡火也奈何他不得，是以也不甚慌張，只暗思脫身之法。
抬到廚下，早有小妖將熱水燒好，倒進一個木桶里，隨後將空渡解開繩索，扒得光溜溜的丟進水裏，用豬鬃刷子刷洗，好像殺豬前煺洗豬毛一般。空渡暗道，苦也，如今卻成了個洗凈待宰的豬羊，可該如何脫身是好。
卻說空渡自離了東土西去以來，早有觀世音菩薩派六丁六甲和日、夜遊神暗中守護，只是空渡自己不知道而已。他剛一踏進妖魔洞窟，值日丁甲神慌得立刻駕雲到南海稟報菩薩。
潮音洞外，紫竹林中，觀世音菩薩現女相法身，正閉目養神，聽得丁甲神來報，空渡深陷魔窟，說道：「空渡雖陷魔窟，但有金身護體，一時半會不至於就亡了性命，你還歸本職，本座稍候就來。」丁甲神領命去了，菩薩才慢吞吞地起身，梳理了頭髮，捧著羊脂玉凈瓶起了雲頭，駕雲朝翠雲山趕來。
這頭空渡被洗涮得白白凈凈，抬上了蒸籠，蓋上了蓋子，頓時非常氣悶。小妖們燒起了火，隨着火勢漸大，蒸籠里慢慢地熱了起來，不多時就汗如雨下。空渡心中暗暗叫苦，同時也念動佛門真言，調動全身法力，抵抗熱蒸氣，頓覺好受了許多。
那魔王坐在前頭啃食肉臂，心中暢美異常。忽然有小妖來報：「大王，門口有個穿白衣服的年輕男子，說有寶物要獻給大王。」
「哦？」魔王頓時來了興緻，問道：「是什麼人，他有沒有說他是誰，叫什麼名字？獻的什麼寶物？」
「都沒說，也不知是什麼寶物，只說是要等大王出來了。」
魔王站起身，緊了緊身上皮甲和腰間如意鈎，帶着一眾小妖出了洞府。
出了洞府，但見山道上站着一個少年，唇紅齒白，一襲白色長袍，俊美不似凡人。魔王心中暗暗警惕，喝道：「你那小娃，哪裏來的？有什麼寶物要獻給本大王？」
那少年微微一笑：「大王稍安勿躁，我是從南方來，遊歷到此，聽說大王的威名，特來獻一件寶物。」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的玉瓶，「就是此寶，名喚化神瓶，不管多深的法力，只要叫一聲，你答應了，就會被吸進瓶中，化作血水。」
那魔王聽了，有些將信將疑，道：「此話當真？我是個老實人，你莫誆我。」
少年道：「不敢欺騙大王。」
魔王也頗機警，道：「本大王想試試你這寶物，是不是像你說的那麼厲害……這樣吧，我找個人，你來叫，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化成血水。」
從旁邊叫過來一個獐子精，將名字和少年說了，少年將瓶舉起，瓶口斜下方對着那妖精，說道：「小黑風。」那獐子精毛絨絨的臉上，一對黃豆大小的眼睛看着自家大王，透露著無辜。妖王狠狠瞪他一眼，那小妖弱弱地應了一聲：「哎。」只聽「嗖」地一聲，就被吸進了瓶中，沒了聲息。
少年將瓶子晃了幾晃，只聽得瓶中嘩啦啦作響，隨後將瓶口朝下，倒出一攤清水。那魔王大喜過望，搓着手腆著臉道：「能不能讓我看看？」
少年一笑：「那有何不可，本來就是要獻給大王的。」魔王接過瓶子，翻來覆去的細看，愛不釋手，又將瓶口對着眼睛，想看看裏頭有沒有什麼東西，忽聽「嗖」的一聲，整個身體都被吸進了瓶中，那瓶兀自懸在空中。一旁的小妖們見自家大王都被收進了瓶中，嚇得目瞪口呆。
少年拿了瓶子，晃了幾晃，只聽裏頭魔王叫道：「上仙饒命，上仙饒命，求上仙快快放我出來。」語氣焦急中帶着懇求。少年卻是笑道：「我把你這個天殺的魔頭，你不過是山中一被毛戴角之輩，敢在本座面前自稱大王，如今被我擒下，你還有何話說。」
魔王道：「本……小的沒話說，但憑上仙做主，只求饒我一命。」
「那好，我問你，你捉來的那和尚，現在何處？」
「在廚下蒸籠里蒸著呢。」
「快放他出來。」
「是是是，我這就叫人放他出來。小黃風，你去把那和尚放出來帶給上仙，快去！」魔王喊的很大聲，一旁的小妖們也都能聽見。小黃風答應了，一溜煙跑進了洞府。
七手八腳地將蒸籠打開，把和尚抬下來，只見這和尚全身赤條條地，一身白肉被蒸的微微發紅，出了很多細汗。「甚麼事？」空渡正蒸到好處，被人抬下來，有些不悅。
「門口來了個上仙，把我家大王裝瓶子裏了，指名道姓要你出來，我們就來放你了。」小黃風耐心解釋道。
空渡嘆了口氣道：「唉，本想洗了澡以後再細細地蒸個桑浴，卻被人攪和，這下蒸不成了。阿彌陀佛。」
小妖一臉的無話可說，呆在那裏不動。空渡見以他的智力水平完全反應不過來，好心提醒道：「去把我的衣裳給我拿來，還有行李。」
「哦哦。」小黃風忙拿衣服行李給他，空渡穿好了衲衣，背着行李包袱，走出了山洞。
少年看空渡出來了，點了點頭，將魔王從瓶中倒出，滾倒在了地上。魔王就地打了個滾，擎出腰間的一對如意鈎，飛身而上，就要鈎那少年脖頸。少年臉含微笑，用手輕輕一指：「定！」魔王就定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少年道：「你這潑魔，本座見你乖巧，有心饒你一命，你卻不知好歹，陡起歹心，想要害我，如今可還心服？」魔王連聲答道：「服了，小的這次心服口服，再不敢了。」少年點點頭，用手一指，魔王就恢復了行動，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那少年卻腳下生出一朵白雲，將他緩緩升起，自身也露出了本來面目，正是觀世音菩薩。空渡一看菩薩駕臨，慌得忙跪下磕頭。那魔王也呆愣住了，他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毛妖，在窮山僻壤里稱稱大王也還過得去，真到了佛門大聖面前，卻是連說話的資本都沒有。
菩薩手托凈瓶，在空中說道：「空渡，西行路上艱險異常，你要定心修持，莫生懈怠。」空渡磕頭應是。菩薩又對那魔王道：「你這潑魔，今日遇到本座，也是你的造化。我見你頗有根性，與我佛門有緣，你可願皈依佛門？」
那妖趴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顫聲道：「菩薩，我願皈依。」
菩薩點點頭，又道：「你吃了他的馬，需得還他一匹，你就化作一匹馬，與空渡做個腳力吧，你要加意小心侍奉，待西行取經結束后，還你個本來面目，加身大職正果，佛祖座下有你一盞明燈，豈不是好？」
那妖心中腹誹：那馬我可還沒有來得及吃呢。但又如何敢說出口去，只得道：「是，弟子情願。」此時那周圍的小妖早已嚇作鳥獸散。
「阿彌陀佛。」菩薩口宣佛號，玉手指了一下妖魔，那妖就地一滾，化作一匹黑馬，騰起身來，唏律律一聲長嘶，甚是神駿。空渡看這馬身形修長，肌肉強健有力，十分喜愛，恨不得想現在就騎上去策馬奔騰一番。
菩薩道：「空渡，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腳力，你西行路途遙遠，凡馬到不得西天。」空渡答應了。菩薩又道：「前方五十里，有一座五行山，山形就像五根手指一般，你到了以後，去山腳下尋一個猴子，那猴神通廣大，被佛祖壓在山下，已經兩百多年，你尋到那猴以後，就說奉我的法旨，讓他與你做個徒弟，保護你西天取經。如此，你才到得了西天，見得了如來。你記下了嗎？」
空渡忙答道：「回菩薩，小僧記下了。」
菩薩點點頭：「阿彌陀佛，你等好自為之。」說完，駕祥雲飛去了，只留一人一馬待在當場，空渡磕了幾個頭，才爬起身來，撲撲膝蓋上的塵土，摸了摸馬脖子，翻身跨了上去。
話分兩頭。卻說五行山下，曾經叱吒天庭的齊天大聖，如今只露著一顆長滿青苔的毛茸茸的猴頭，正百無聊賴地看着遠處的樹木，順便在肚中問候了幾遍如來佛祖。
「悟空。」一道溫和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師父？」孫悟空驚喜萬分，忍不住叫了起來，四處張望，「師父，是你嗎，你在哪兒？」
「悟空，你知錯了嗎？」那聲音又道。
「弟子知錯了，弟子知道錯了。」孫悟空一股悲傷又委屈的情緒湧上心頭，忍不住淚流滿面，「師父，弟子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放我出去吧師父。」
「悟空，你是我的弟子，便無人敢傷你，如來也不行。不過，為師卻不能放你出去，這是天數，你好好把握機緣，用心修鍊，為師希望你能有一天如我一般。」那聲音從溫和轉向了嚴肅，孫悟空不敢再說，只聽那聲音接着道：「觀世音許你與取經人做個徒弟，取經之後方得正果。現在取經人正在朝五行山而來，為師有話囑你，你要切記。」
「是，弟子明白，請師父開示。」猴子是個極通明的，忙道。
「天數已定，這取經人暫時還取不得真經，你莫要隨他去，否則便有災禍降臨。你記得住嗎？」
「弟子記得住，記得住。」
「嗯，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無他言。從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泄。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連。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那聲音念了這幾句口訣謁語，就再沒了聲息。
「師父，師父！」孫悟空叫了幾聲，再也沒聽到師父的聲音，唯見山谷蒼蒼，鳥獸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