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江望舒列傳

第二十九章、江望舒列傳

天下有三位文武全才,所謂文王全才,便是能文能武。

第一位是百里玄郎,作為老子首徒,百里玄郎在黃老之學的造詣上尤勝師弟殷隱,所以老子騎青牛過函谷后百里玄郎繼任洛邑學宮祭酒,又擔任大黎太傅。

除了黃老之學,百里玄郎還有鄒固、木爾兩位縱橫家弟子,又指點過農家聖人苗,堪稱奇才。

論武學造詣,百里玄郎假死後把全部心思放在岐山劍閣身上,培養出玄郎、玉嬋、君儀三位武聖,又指點過荊楚霸王夫錯霸王槍法和苣臣的防禦之道,甚至他能被峨眉山下人稱為謫仙,老年之時與江望舒兩次交手,與伏白一次交手,一劍斬殺秦國司馬施慧,老當益壯。

百里玄郎還是天底下唯一一尊既上了聖人榜也上了武聖榜的人物,這份殊榮再無第二人。

第二位是宋將龍蠡,早年便在大宋百將(舊)中名列第十,後來又位列第二,最後更是擔任宋國大執戈。

儒將龍蠡,這是對他最好的概括。進洛邑學宮,可以和聖賢才談經論道,備受洛邑學宮祭酒子丑喜愛;進宋國廟堂,可以治國治民,宋驍對其何其厚愛,龍策、龍蠡、龍瑾,龍家兩代三人都是宋國柱臣;坐鎮軍中,可以運籌帷幄,天底下唯一一尊兵家聖人施慧更是將龍蠡當作衣缽傳人;領軍出戰,可以治軍領軍,可以上陣殺敵,雖說武力比起武聖榜上的人物遜色一些,也不輸太多。

宋驍臨死前能把謙修託付給龍蠡,足見宋驍對龍蠡的厚愛;繆斯與伏白論劍前把大執戈之位讓給龍蠡,足見繆斯對龍蠡的信任。

宋驍駕崩后宋國內憂不斷,外患不絕,支撐起宋國的只有兩人,一位是司徒鄒固,另一位便是大執戈龍蠡。

第三位是江望舒,這位無論是在梁州還是在兗州都是最耀眼的人物也是一位文武全才。

手執玉圭,他是居廟堂之高的枳國太傅,硬生生托起了近乎散架的枳國(巴國)。

棹舟賦文,他是才華斐然的草莽詩人,鼓琴和歌,一曲《袍澤》技驚四座。

手持追星,他是獨步梁州又縱橫兗州的人間驚鴻客,鎮守巴國國土國民二十八年,又擔任黎朝護國大將軍守護黎朝。

人們更喜歡稱他為江侯,他是憂國憂民的枳江侯,大雪封山依舊走遍江城治下四座城邑和數十僻里,瘟疫來襲更是走遍巴國。

江望舒一生戰績太過於耀眼,枳蜀國之戰,江望舒斬殺蜀國軍中貴胄羅氏一門三代十餘人。

南蠻入侵,江望舒領軍鎮守國土,再度將南蠻逼回南疆以南。

烏江之戰,江望舒與荊楚霸王夫錯賭戰一場,何其壯觀?

江城之戰,枳國幾近亡國,江望舒提劍歸來,劍起波瀾,以一敵萬連挫韓澤、龍蠡、繆斯、滕雲、苣臣五位頂尖將領,又以一敵萬衝殺,殺得楚軍人心惶惶,楚將滕雲敗走,楚將苣臣挾持荊琦君、秦孟亭敗走。

楚王熊冉設宴鳳凰城,江望舒單人匹馬赴會。

入南蠻,夜闖白牛寨,殺得白牛寨人心惶惶。

承季衍青一諾,再度與狂暴夫錯交手,分號不輸。

黎朝有難,江望舒遠走兗州,任太保,任黎朝護國大將軍,挫敗武聖艾詩。

巴國有難,巴君芥子三請江侯,江望舒馬不停蹄奔赴巴國,死守孤城梁邑,痛擊蜀國大軍。

驚鴻隕落,巴君芥子所為。舉國人民哀苦,如喪考妣;各地將士悲痛,兵圍江城;南蠻夫人哀痛,領軍馳援。

這位玩弄權術的巴君芥子自食惡果,血灑江城。

不過江侯江望舒並無立墳立碑,甚至巴國並未在江侯隕落之日祭奠這位江侯,只在江城有雕像一尊。

君子劍君儀、醫聖蒲音、巴山匪首亓官莊和小七四人入南蠻尋神龍酒,蒲音拿出兩味藥材,一味是遠志,一味是當歸,蒲音說道:「小七,我考考你,人有遠志,思歸當歸。」

遠志,當歸,是蒲音的師傅蒲邈死在路上時交給蒲音的兩味藥材。

是人有遠志,思歸當歸,也是兩位藥材。

蒲音朝南蠻大王黎斤拱手喊道:「大王,請帶路。」

南蠻有山名彩屏山,彩屏平原就在彩屏山上,彩屏河環繞彩屏山潺潺流淌。

「當年杜若就是將夫錯放在這個山洞的。」南蠻大王黎斤提到夫錯還心有餘悸,如果沒有江侯坐鎮,彩屏平原之戰恐怕勝負難料。

山洞名為神龍洞,南蠻勇士們把五穀和三牲擺在神龍洞口,南蠻大王黎斤臉上塗抹著五彩顏料,用古老又神秘的語言祈禱。

「當年武去疾將江侯送來時,許多寨主不同意夫人將江侯送進神龍洞,季衍青承諾讓出首領之位,我才撿了個現成。」祭祀完畢后,南蠻大王黎斤打着火把上前,和君儀三人講述一件往事。

小七喝了三大碗神龍酒還酣醉如泥,這會兒正在白狼寨呼呼大睡。

「神龍酒最奇妙的不是配藥,也不是主葯雄蟬蛾,而是神龍洞裏的神水,」黎斤朝蒲音致以歉意,「配方我都給你了,沒有神水也釀不出神龍酒。」

蒲音點頭說道:「這神龍洞裏的神水實在奇妙。」

「你們小心一些,」南蠻大王黎斤正色說道,「江侯的狀態很不穩定,亓官莊應該知曉當年夫錯。」

亓官莊點頭,他隱隱知曉了什麼。

「其實江侯夫人不太願意我們來打擾江侯,只是熊冉已經興兵而來,」蒲音朝君儀說道,「你也是武聖,就不能和江侯一樣震懾楚軍?」

君儀搖頭說道:「蒲音,你不習武,你不懂。便是我師尊伏白也做不到以一敵萬,否則當年在洛邑就不會離去了。」

「既然一己之力不能挽救戰局走向,為何要請江侯出山呢?」蒲音詢問道。

「當年枳國最強的軍隊是江州軍,為何江州軍所向披靡?」亓官莊問道。

君儀接着亓官莊的話說道:「一個人不能改變戰局,也有例外。比如當年江珏在活泉關以數千殘兵敗將擊退楚軍三萬之眾。」

「一個人可以成為旗幟,可以成為信仰,可以成為信念,只要他不倒下,一切皆有可能。」君儀神情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江珏在活泉關留下的七萬七千七百七十七道劍影。

「小心。」南蠻大王黎斤撲倒蒲音,君儀一拳與一個蓬頭垢面的怪人對上。

「人生到處當何如?應似驚鴻踏雪泥。」蒲音從地上爬起來,不顧狼狽模樣,開始念詩。

「無緣封聖又何妨?依舊人間驚鴻客。」蒲音念出了第二句。

「亓官莊,唱《袍澤》。」蒲音喊道。

亓官莊高聲放歌,歌曰:

「巴山凄兮枳水涼,攜吾袍澤戰四方。操長戈兮衣旌旗,馭虎豹兮駕蛟輦。刀嗚咽兮劍嘲哳,矢呼嘯兮矛咻咻。左騏殆兮右驥傷,鼓長錘兮金哀嚎。進不入兮同砥礪,退無路兮道躑躅。餐西風兮宿寒露,披星河兮戴嬋娟。陽暉暉兮白晝盡,日曉曉兮夜霾破。旌旗起兮佑吾邦,袍澤既死兮身不倒。」

「人有遠志,思歸當歸,」蒲音看着安靜許多的怪人,柔聲說道,「江侯,巴國有難,當歸了。」

新曆七年,楚帝熊冉派遣大將軍封肅、鎮西將軍苣臣、征西將軍白鹿大王鹿恩討伐梁州未果。

新曆八年,季秋,楚帝熊冉再度命三人領三十萬大軍西取涪陵。

「此戰,滅巴。」楚帝熊冉將天子劍交給大將軍封肅。

巴君武去疾派遣執圭敬夫、葛鹿、豐谷,活泉關守將白戈領軍鎮守涪陵。

「堅守涪陵,涪陵可以失,你們四個活着回來。」這是巴君武去疾下的命令。

「那吃貨又來叫陣,看老子不刺破他的肚皮。」葛鹿咬牙切齒就要出戰。

敬夫呵斥道:「不準出城迎戰,堅守。」

葛鹿狠狠嘆口氣,看着白鹿大王在城下挑釁他實在憋不下這口氣。

新曆八年,季秋,九月初七,涪陵破,執圭葛鹿戰死,敬夫、豐谷、白戈退守舊枳都。

「吾乃南蠻黑虎寨寨主黎言,封南蠻大王之命馳援。」一支南蠻勇士馳援而來,敬夫大喜。

九月初九,南蠻黑虎寨寨主黎言迎戰楚王朝大將軍封肅,戰死舊枳都。

九月十一,執圭豐谷迎戰楚王朝鎮西將軍苣臣,重傷。

九月十三,活泉關守將白戈迎戰楚王朝征西將軍白鹿大王,負傷。

九月十四,舊枳都成為危城。

「死守,舊枳都再失,江城再無屏障,」敬夫咬牙喝道,「伍長戰死老兵補上,什長戰死伍長補上,百夫長戰死什長補上,千夫長戰死百夫長補上,萬夫長戰死千夫長補上,我若戰死萬夫長補上。」

九月十五,晨曦微啟,暮靄纏繞輕煙,可惜這一切都和浪漫無關,舊枳都告破,巴軍與楚軍在城內廝殺。

有人踏歌而來,敬夫豎起耳朵聽見了,他驚喜喊道:「是大傻子。」

大傻子是亓官莊,二傻子是敬夫。

南蠻大王黎斤親自率軍馳援,楚軍暫退,敬夫一把抱住亓官莊,喊道:「大傻子。」

「二傻子,」亓官莊笑着說道,「我最拿手的是梳頭髮。」

「那可不,你還拐了個媳婦。」敬夫嚷道。

「君儀和蒲音呢?」敬夫問道。

亓官莊看着敬夫發笑,我最拿手的是頭髮,敬夫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淚流滿面。

「江州軍部將敬夫參加江侯。」敬夫以為是夢,江侯都死了多少年了怎麼還會回來呢?

「敬夫。」江望舒沙啞喊道,他在竭力思索這個名字,他頭痛欲裂,發出一聲不像人類,更像野獸的嘶吼。

「敬夫,唱歌。」蒲音連忙喊道。

敬夫還在怔神,亓官莊開始歌《袍澤》,敬夫和歌,巴軍將士也和歌。

「敬夫,我記起來了,我是誰?」江望舒喃喃自語。

「你是江侯江望舒,」蒲音取了一壇神龍酒,起開封蓋遞給江望舒,「江侯,你最喜歡飲酒。」

江望舒痛飲一壇神龍酒,他嘆息了一聲,柔聲喊道:「敬夫,取我甲胄,取我追星劍。」

敬夫含淚遞上甲胄,君儀將自己的劍遞給江望舒,敬夫說道:「江侯,追星劍在封肅手裏。」

「江侯,你不必上陣,只要你出現就行了。」蒲音擔憂地說道。

「只要我還活着,就得守護國土國民,這是我的使命。趁我還清醒,你們不要離我太近。」江望舒闊步出城,亓官莊、君儀、敬夫、白戈、南蠻大王黎斤等人緊隨,巴軍和南蠻勇士跟在身後。

「封肅,可敢一戰?」江望舒喝道。

「是江侯。」苣臣沉聲說道,他實在不敢相信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還會重生。

封肅懷抱追星劍,他猶豫了。

「怕什麼,管他是人是鬼,你我三人聯手便是伏白也能一戰。」白鹿大王鹿恩嚷道。

「不行,」封肅搖頭說道,「不能大意,傳令,擊鼓進軍。」

戰鼓擂響,兩軍將士開始衝殺,巴楚之戰再一次爆發。

楚軍人數是巴軍加上南蠻勇士的兩倍還有餘,沒一個人退縮,只要江望舒不倒,巴軍便不會敗。江望舒就像一桿旗幟,旌旗獵獵。

「苣臣,鹿恩,你我三人聯手,先斬殺江望舒,」封肅喝道,「眾將士務必拖住,小心君子劍君儀。」

江望舒以一敵三,一位是經歷落幕之戰後少有的武聖封肅,一位是防禦之道登峰造極單論防禦堪稱天下第一人的苣臣,一位威名赫赫的白鹿大王鹿恩。

沒有追星劍,江望舒出劍沒有星辰。江望舒還是出劍了,星河劍法一劍接連一劍,絡繹出手。

敬夫被一個楚將纏住,他喝道:「君儀,請去助江侯。」

君儀在混戰中如閑庭信步,這是游龍步,他被十幾個楚軍托住,一時間也殺不出去。

苣臣主防,封肅和白鹿大王鹿恩主攻,三人聯手佔據上風,江望舒不光要防備三人,還要留心身後的楚軍。

「擾我國民者,必誅之。」江望舒一劍逼退苣臣。

「侵我國土者,必誅之。」江望舒一劍與白鹿大王鹿恩相交。

「犯我國威者,必誅之。」江望舒再一劍刺向封肅。

苣臣與白鹿大王鹿恩攜手逼退江望舒,封肅手提天子劍刺中江望舒。

天子劍,曾經叫追星劍。追星劍,有兩任主人,一位是江侯江望舒,另一位是小江侯江珏;天子劍,也有兩任主人,一位是楚帝熊冉,一位是楚王朝大將軍封肅。

追星劍飲了第一位主人的血。

江望舒的頭髮是亓官莊梳的,再一次散落,亂髮下是一雙猩紅的眼睛。

江望舒發出一聲低吼,死死抓着追星劍,他的手掌被割裂,鮮血染紅了追星劍。

白鹿大王一刀劈砍在江望舒背上,苗刃是重刀,重刀無鋒,但這份力道還是將江望舒砸落到微塵里。

「呀!」江望舒半跪在地,左手抓着追星劍刃,右手一劍刺向封肅。

封肅放棄了追星劍,避開這一劍,這一刻他有些後悔。

有了追星劍的江望舒才是獨步天下的人間驚鴻客。

江望舒輕撫著追星劍,他已經失去了理智,但數十年的陪伴,他可以忘記自己的名字,忘不了追星劍。

追星出鞘,劍起波瀾。

江望舒遞出第一劍,隱隱約約有星辰劍芒閃爍。

江望舒揮出七劍,七道星辰劍芒連綴成星,編織成星河。

何止七劍,他有千劍萬劍。

江望舒不知疲倦地遞出一劍又一劍,一百道、一千道、一萬道星辰劍芒閃爍。

新曆八年九月十五,白天,舊枳都。

倖存的楚軍和巴軍都信誓旦旦地說那一天烏雲蔽日,有千道萬道星辰鋪滿舊枳都。

新曆八年,九月底,郢都。

楚帝熊冉勃然大怒,抽劍劈砍王宮一切夠得着的東西。

楚國大將軍封肅戰死!

楚國征西將軍白鹿大王戰死!

楚國鎮西將軍苣臣生死未卜!

三十萬楚軍只剩十萬敗軍退守鳳凰城!

新曆八年九月底,巴國。

巴君武去疾身披孝服,巴國將士身披孝服,巴國兩百萬黎民身披孝服。

「武去疾恭送江侯。」巴君武去疾扶棺。

「江州軍部將敬夫恭送江侯。」執圭敬夫抬棺。

「末將豐谷恭送江侯。」執圭豐谷身負重傷不能起身,並未抬棺。

「末將任林恭送江侯。」執圭任林抬棺。

「活泉關守將白戈恭送江侯。」活泉關守將白戈抬棺

「江城守衛軍百夫長苟不言恭送江侯。」苟不言抬棺。

「恭送江侯。」從江城到巴陽,江侯江望舒的棺槨走到哪巴國將士的哭聲就綿延到哪。

「恭送江侯。」從江城到巴陽,再到巴山,江侯江望舒的棺槨走到哪巴國民眾的哭聲就綿延到哪。

江望舒遺言,他想葬在巴山,和日覃杜若一起,面朝杜若湖。

孟蘭攜帶弟子江說劍在巴山草舍等待。

「說劍,那是你父親的父親,去告個別吧。」孟蘭牽着弟子江說劍緩緩上前。

「說劍代父親江珏恭送爺爺。」江說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這是江侯的劍,」武去疾把追星劍交給孟蘭,囑咐道,「應該給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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