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隨着南齊皇帝一點一滴的說出那段血雨腥風、慘絕人寰的往事，我已經陷入極大的恐懼和傷痛中，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冷酷絕情的人，當真稱得上「衣冠禽獸」四個字。

「你的父親是父皇最寵愛的淑妃所出，當年朕的母妃就是被這個賤人陷害而死，母妃含恨而死的時候，朕只有十歲，這個宮裏踩低就高，朕受盡多少屈辱，只能默默忍受，」南齊皇帝的臉扭曲著，上面佈滿仇恨，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朕為得到父皇一個小小的稱讚，拚命地念書，可是父皇卻連一句讚賞都沒有，而你的父親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卻深得父皇的寵信，居然想把皇位傳給他，朕絕對不允許，普天之下，只有朕才能君臨天下，你的父親只是一個賤人所出，還妄想登上大寶，朕絕對不允許。」

南齊皇帝的聲音忽然高起來，「他居然告訴父皇，朕比他更適合皇位，如果朕能夠即位，更能夠讓南齊子民過上好日子，你看，你的父親就是這麼一個虛偽的小人。」

「而後父皇薨逝，你的父親離開皇宮，而朕也順利登基，」南齊皇帝的眼神漫無焦距的投向窗外，也許他在回想着那段歲月，那段對他的人生影響至極的歲月。

「他對我自小還算親厚，本來朕也不想為難他，甚至想着讓他和朕一起享有這世間的榮華富貴，可是他不該幾年之後回來，更不該帶着他新婚的妻子一起回來。」

說到這裏，南齊皇帝轉向我，怔怔的看着我，眼裏閃過一絲溫柔，聲音也平緩下來，「那是朕第一次見到她，藏玉國的凝玉公主，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朕到現在還記得她一襲湖藍宮裝，笑容明媚，神態翩然若仙，朕一眼就愛上她，凝玉單純善良，這麼多年，朕仍然會想到當初的她。」

我已經驚訝的張口結舌，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心間，鄙夷的看着眼前這個無恥之徒，我冷冷的說道：「所以你就殺了你的弟弟，罔顧人倫，逼迫凝玉公主，而凝玉公主也許當時已有身孕，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只能忍辱負重屈服於你，我說的可對？」

「哼，你倒也不笨，凝玉公主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當年朕讓淑妃給父皇殉葬的時候，朕念在以往的情分，放過他，而今朕也不想殺他，朕只不過讓他離開凝玉，他不肯，朕也只好賜他一杯毒酒。」

他居然只是輕描淡寫，居然會認為這只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我恨恨得看着他，「你做出這等事情，也不怕天下人的恥笑。」

「所有的知情人朕怎麼會允許他們還活在世上？」南齊皇帝淡漠的說道。

「所以你就出兵滅了藏玉國，你好狠毒，為一己之私，作出此等天理難容的事情？」我恨的咬牙切齒，原來藏玉國竟然是這樣被滅國的。

南齊皇帝冷哼一聲，眼神如電的看向我，「天理難容？哼，說起來應該天必佑我，當年因為你這個賤種，害的朕的凝玉難產而死，朕命人把你活埋在亂葬崗，想不到居然會被沈家盜墓時所救，還好你還活着，否則就沒人能夠開啟公主墓，救活朕的愛妃，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南齊皇帝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看在凝玉的份上，朕會讓你死的舒服一點。」

我靜靜站立着，並不言語，心底深處傳來一陣痛徹心扉的凄涼和悲憤入骨的恨意，我雙手握拳努力的抑制這像要燃燒全身的悲涼和恨意，以至指甲深深陷在肉里也沒有感覺，我知道這是來自於另一個沈青眉殘存記憶，那種席捲天地、洶湧而來的感覺。

這一刻我甚至有些慶幸上天安排我的穿越取代原有的沈青眉，我不知道如果是她聽到這些凄慘的往事，她會如何的悲憤和絕望，在她單純的心裏，能不能承受這些讓她一生改變的真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盡渾身力氣，淡然的看着南齊皇帝，「我對你的豐功偉績已經了解，如果沒事，我現在想休息，請你離開。」

也許看到我並沒有情緒崩潰，沒有如他所願大聲哭叫、尋死覓活，南齊皇帝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凌厲的看我一眼，想從我的臉上找出隱藏在心底的真實，很快眼裏掠過一絲失望，然後不發一語的甩袖離開。

我筆直地站着，高傲的昂着頭，臉上平靜無波，這種姿勢一直保持到南齊皇帝的離去，然後頹然的再也維護不了表面冷靜，無助的抱膝坐下，心裏慌亂一片，傷心、忿恨、恐懼，種種感情複雜的交織，長嘆一聲，我該怎麼辦？

接下去的幾天，情緒一直低落，每次想到上官韜和凝玉公主，心裏就像是被狠狠插上一刀，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悲痛和恨意，那是沈青眉的親生父母，而帶着她全部記憶生活的我，悲傷也早已遍佈我的每一根神經，牽一而動全身。

就這樣渾渾噩噩中，畫舫抵達南齊國都杭州府，我被一群侍衛帶到南齊皇宮，囚禁在以前居住的那個院子，大批的侍衛守衛在院落周圍，如鐵桶一般，南齊皇帝和暮遲舟猶如消失一般，很久沒有見到他們蹤影。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裏，我每天只是坐在窗前，看着院落里那方四角天空，從來沒有發現藍天白玉那般清澈無瑕，偶爾能夠看到飛過的一隻飛鳥也已經成為我的奢望，也許從今以後我再也看不到這般良辰美景奈何天，終將默默死去。

院門處傳來一陣喧囂，「放肆，本皇子要進去，誰敢阻攔？還不退下，」一個冷冷的聲音，是九皇子，「啟稟九皇子，皇上嚴命末將看守，請九皇子不要為難臣等，」「滾開，」聲音變得凌厲起來，我連忙看向窗外，果然是九皇子闖進來。

「小眉，」九皇子瞬間沖了進來，我一時有些怔忪，「九皇子，你怎麼來了？」話音未落，他大踏步地走過來，猛然把我攬在懷裏，他的力氣很大，我全身骨頭都有些痛，只是心裏卻很是感動，原在在這生死存亡關頭，還有一個人記掛着我，居然還是我平日裏最討厭的人。

九皇子伸出手輕撫我額邊的散發，動作說不出的溫柔和憐惜，「小眉，你清瘦很多，走，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我怔怔的看着他幽深明亮的雙眸，只覺得心裏的委屈層層湧出，忍不住抱住他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他心疼的拭去我臉上的淚水，「小眉，我們走。」

「皇上駕到，」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我和九皇子對望一眼，他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把我護在身後，院門外，南齊皇帝慢步踱進來，身後跟着大批示威，當然還有暮遲舟。

九皇子冷哼一聲，輕蔑的掃了暮遲舟一眼，嘲諷地說道：「小眉，你口中的有匪君子是南齊國將軍，可也算是南齊國的棟樑之才。」我咬住嘴唇，不發一語。

九皇子面向南齊皇帝突然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三下響頭，「父皇，兒臣從來沒有求過您任何事情，今天兒臣斗膽懇求您，放過小眉！」

南齊皇帝冷冷的看着九皇子，「你太讓朕失望了，來人，把九皇子押起來。」九皇子咬咬牙，雙手握拳又很快鬆開，「小眉，跟在我後面，」一隻手從懷裏拔出短劍拉住我就向外闖去。

院子裏的侍衛知道九皇子是南齊皇帝的嫡子，深受寵愛，極有可能是未來皇位的繼承者，因此動手之際，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敢用盡全力。

「你這逆子，傳朕口諭，格殺勿論！」南齊皇帝口中的話語冷酷無比，我倒抽一口冷氣，他居然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如此無情，九皇子也是不可置信，滿臉震驚。

得到南齊皇帝的命令，侍衛便不再手下留情，九皇子一面要護住我，很快身上血跡斑斑，受傷頗重，拉住我的手鮮血順着手臂不斷滴下來，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手上，滴在我的心裏，宛若一根根荊棘刺進我的心裏。

「小九，不要管我，你快走，快走啊！」我大聲的哭喊著，他再也支撐不住，重重的單膝跪在地上，我擋在他的前面，恨恨的看着南齊皇帝，「虎毒不食子，你居然絕情到此，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

九皇子勉強站起來，緊緊抱住我，「父皇，兒臣求您，兒臣願意替她一死。」我只覺得心裏像是被重物撞擊一樣，剎那間說不出話來，眼淚不停的流下來，每一滴都是悲傷。

一直以來，我對他都是極為厭惡，覺得他作為皇家之人，怎麼會有真情，只不過是戲弄和欺騙而已，而今他為了我與南齊皇帝反目成仇，為了我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換我的安全，哽咽的說道：「小九，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小眉不能這麼自私，如果你為我犧牲自己，我又怎麼能安心苟活在世上。」

閉了閉眼睛，我靠近他的耳邊，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小九，小眉謝謝你的深情一片，我也許不會在這個世上活太久，今生你我註定無緣，請原諒小眉無法回報你的深情，如果有來世，希望可以第一個遇到你。」

「小眉，我不求來生只求今世，」九皇子喃喃念道，不忍心看他痛苦的神色，我轉身看向南齊皇帝，冷然道：「我會幫你開啟公主墓，不準傷害九皇子，否則我就咬舌自盡，你永遠也開啟不了公主墓。」

南齊皇帝森冷的看着我，「你敢威脅朕？」「我就是威脅你，」我針鋒相對，反正都是一死。

他靜靜地看着我，良久，「來人，把九皇子囚禁在王府，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外出。」「是！」

「小眉，」九皇子剛要說話，被身旁一個侍衛打暈過去，看着他被一干侍衛小心翼翼抬出院落，心裏暗自酸楚起來，小九，也許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

挺直脊背，抬起下巴，我一臉傲氣的看向暮遲舟，心裏卻苦澀難耐，剛才身處險境，他卻是若無其事，不發一語，難道這真是我心心念念的郎艷獨絕，世無其二？搖頭苦笑。

「暮將軍，準備一下，三日後啟程前往公主墓，」南齊皇帝淡淡吩咐道。

「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