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離開

第四十三章 離開

在馬路邊蹲了小半個鐘頭,醒了大半的酒,我開始有些後悔之前的衝動。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那樣輕易便信了劉升別有用心的一番話,並以此為由對何決亂髮脾氣。無論如何,我都該跟何決好好地談一談。

即便是合則來不合則去,也要開誠佈公,落個清清楚楚。

回到小區,竟在下遇見了葉爍,還牽着狗叔侄。

闊別一周,薛木木玩了命地往我身上撲,扎進我懷裏又聞又舔撒嬌無極限。何抱抱也不甘示弱,圍着我上躥下跳,大腦袋連頂帶撞幾次險些將我撂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

好容易等這二位狗爺的親熱勁兒稍稍緩解,我才有空跟被無視已久的人類打招呼:「你怎麼來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啊!」葉爍斜倚著悍馬的車門擺出一個很帥的造型,卻是滿臉見鬼的表情:「JASON不是說你不回來嗎?」

我愣了一下:「何決讓你來的?」

「他說你倆今晚都有事,所以讓我把狗狗接過去住一宿。」

「那……說沒說他有什麼事?」

「電話里急匆匆的,沒講兩句就掛了。」葉爍頓了頓,迅速站好,反問:「他有什麼事,你會不知道?」

我低頭給滿地打滾的薛木木撓癢,不答,只問:「這幾天,他經常拜託你照顧狗狗嗎?」

葉爍的眉毛漸漸皺起,伸出右手食指沖我晃了晃:「第一次。」

「噢……」

「怎麼了?」

「沒怎麼。」

我彎腰摟住已有半人高的薩摩,將側臉貼緊它厚實的毛髮。然後放開,手指揉捏着它的耳朵,與它鼻尖對着鼻尖輕輕蹭了蹭。

薛木木站在一旁歪著腦袋,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們。

而何抱抱則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用舌頭小心翼翼舔了我一下,喉嚨里發出的聲音近似嗚咽,彷彿永遠笑嘻嘻的嘴角,此刻卻抹平了向上的弧度。

「麻煩明天跟何決說一聲,木木我帶走了。」我直起身,對早已沉下面容的葉爍咧咧嘴,又想了一下,還是補充了一句:「乾媽想它了,讓我帶它過去玩幾天。」

「乾媽?」

「就是給你錢,讓你和我相親的那個暴發戶。」

葉爍呆了呆,現出恍然,旋即狐疑:「為什麼你自己不跟他說?」

「因為……」我低下頭揉揉鼻子:「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或者,暫時沒什麼可說的。總之先冷靜一段時間,也許……大概還能平心靜氣談一次……」

「什麼也許什麼大概?」葉爍終於被我莫名其妙的語焉不詳弄得不耐,抬手照慣例給了我一記爆栗,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狠:「我警告你,再這樣跟JASON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別彆扭扭磨磨唧唧的,我可就反悔了!」

捂著腦門我疼得眼淚長流,還不忘表達不解:「啊?」

葉爍看了我幾秒,微微闔了一闔眼帘,旋即抬眼,上前半步,凝住墨黑雙眸將鋒芒盡斂:「其實,我一直都很怕將來會後悔,後悔當初退讓得太過輕易。所以薛薛,千萬不要給我這個機會,知道嗎?」

模糊的視線讓葉爍俊朗的面部輪廓不再線條分明,混合著路燈幽幽的暗光,將一切柔和得仿若幻象。他的聲音也不復跳脫明亮,低低的有些暗啞,沉甸甸壓在心頭,幾欲窒息。

張開雙臂,我緊緊擁抱住面前的這個人,任自己的淚水肆意,渾不管其身體的僵硬。

「我還在你的喉嚨里嗎?」

「嗯。」

「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了,好歹也吐出來一點了?」

「嗯……」

「你說,吐出來還能不能再咽回去?」

「…………」

我靠着葉爍的胸膛,望着遠處被滿城燈光照亮的不夜天:「給你講個笑話唄!」

他靜靜地站着,靜靜地答:「好。」

「有個人乘飛機,半道上忽然覺得不舒服,特別想吐。空姐就趕緊說『先吐嘔吐袋裏,我去給你拿葯,千萬別弄到地上。』等再回來,發現全機艙的人都吐了,一片狼藉。空姐就問原因,那個人特別無辜地回答『我吐啊吐啊,發現袋子就要裝不下了,為了不搞臟別的地方,就又喝回去一口。』……」

笑話講完,無人捧場,我嘆口氣覺得甚是凄涼。

葉爍面無表情默了半晌后,暴起,一把將我推出老遠,隨即扶著車箱邊嘔邊罵:「你想讓我好馬不吃回頭草就直說,幹嘛噁心老子啊我靠!」

我瘋狂大笑。

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的葉爍大為不忿,屈指舉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沖着我的額頭直搗而來,我長嘆一聲,閉眼任命。

然而,卻沒有等來預料中的痛楚,只有輕輕地一觸。

睜開眼,看着葉爍將點在我眉間的手指緩緩垂下,輕輕道:「你們之間的事,我沒有立場說什麼、做什麼。但是薛薛你記住,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則,我會一直如鯁在喉。」

帶着薛木木坐上計程車,關上門,搖下窗,我握着它的爪子向外面送行的一人一狗揮了揮。

這會兒,始終處在發愣模式的何抱抱才總算有了反應,拚命想要掙脫葉爍手中的鏈子,然而,咫尺距離,終是徒勞。

車子開出很遠,變了調的尖利狗吠仍清晰可辨,一聲接着一聲,惶惶然,彷彿永無停歇。

相較而言,薛木木一直都很平靜,只是直立起來,用兩隻前爪搭著椅背,垂了尾巴,望着窗外慢慢多起來的車水馬龍,掩蓋了慢慢消失的熟悉身影。

我端端正正地坐着,沒有回頭。任憑後視鏡中的葉爍,漸行漸遠。

有了選擇,就沒有後悔,更沒有退而求其次。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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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長輩就教導我們,不要撒謊。現在的事實證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第二天一進辦公室,就奉BOSS命令馬上去一個略有些偏遠的城市出差。下火車剛打電話報了平安,轉頭手機就不翼而飛了。

瞧見沒?這就是撒謊的報應……

所幸彙報工作都是用郵件和視頻,想想反正私事上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沒急着重新買。

不料五天後返回上海,就險些被南瓜活活掐死。

「你他媽的再不死出來,老娘所有的門店就要被那個瘋子給拆了!」

我掙扎著哀嚎:「不是早就告訴你我的行程安排了嗎?而且你的仇家關我什麼事?」

「什麼我的仇家?是上次跟你相親的那個神經病!」

「葉爍?他找我幹嘛?」

「住院了!」

我一驚:「他病啦?」

「不是他。」南瓜鬆開我的脖子,抱臂看着我,神情有些複雜:「是你家那口子,你出差前一天晚上入的院。前兒個我代表你去看了一次,胃出血,當時好像還挺嚴重的,不過死不了。木頭我問你,為什麼你的男人生病,是別的女人送進醫院,也是別的女人忙前忙后地照顧著?」

南瓜的問題我沒有回答,也沒有心思去尋找答案,滿腦子只有何決病倒了,而我不在他身邊。

匆匆趕到醫院,上,卻在拐角遠遠看到方凌拿着一個電腦包進入一間病房,她臉朝內說了一句什麼,側面有着清晰可見的笑容,將我生生釘在了原地。

「又是你?這次該懷孕了?」

有點耳熟的聲音,有點面熟的人。我看着這位不靠譜得讓撒旦羞憤撞牆的白衣天使,抓抓腦袋,又搖搖頭。

「我知道了,是你男朋友,」

「他也沒懷孕!」我斷然否定,想了想,糾正:「他只是……來了大姨夫。」

對方摸著下巴思索片刻,竟做出了無比靠譜的診斷:「病症,胃出血。病因,飲食不規律,飲酒過量,長期缺乏休息,外加激烈爭吵引起情緒波動過大,最終導致血管破裂。病狀,胃部劇烈疼痛,大口嘔血,陷入昏迷。」

「…………」

大夫神情嚴肅,沖着瞠目結舌的我舉起手裏的病例本,沉聲道:「這上面寫的。」

我:「…………」

「這幾天怎麼沒見你來?」

「出差。」

「幸虧有那個方小姐照看着,瞧在她盡心儘力的份兒上,可以將功贖罪了。」

「將功贖罪?」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吵得那麼厲害,不過她應該不是故意的。在急診室外面等著的時候,哭得差點要吸氧呢!」

我呆了好一會兒,然後笑着對這位已經快混成老熟人的神奇醫生道謝,道別。

還以為,何決的這場病,多多少少是我造成的。結果,卻是自始至終沒有半點關係。

多可笑啊,竟會因為他沒有被我給氣得吐血,而恨不能現在一口血噴在雪白的牆壁。

來到病房前,調整好心情,調整好表情,剛想敲門,忽聽裏面傳出一個人的說話:「到了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了多年前的那一個執念,那一個人,而放棄了原本的生活,放棄了大好的未來,根本不值得。」

是何決的聲音,仍是記憶中的清朗溫和,帶着些許並不陌生的憔悴疲憊,還有從未曾聽過的決絕冷漠。

終是,累了么?

還是,悔了……

我站在走廊里,他躺在病床上

一門之隔,再無瓜葛。

離開醫院,我去了何決家。

何抱抱應該還在葉爍那兒,屋子很大很冷清。

這是我住過的時間最短的地方,只有三個月。

三個月,九十多天,眨眼就過了,雖然不可能眨眼即忘,但或許,不會太艱難。

我的家當跟搬進來的時候差不多,很快便全部收拾完畢。

只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七夕時送給何決的手機鏈。

自己的那個,因為之前賭氣而取下來丟在了一邊,這次手機被偷,倒是倖免於難。

最後找了一遍,仍是無果,只好作罷。

叫了輛車,裝好行李,駛離小區。

路過報亭時,我讓師傅暫停,下去買了張新的手機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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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看我大包小包的架勢,迅速弄清了當前事態。反正她的生意也結束得差不多了閑的沒事幹,於是當機立斷重操舊業,開始為我安排相親。

各種場合,各種男人,各種寧殺錯勿放過……

終於在臨走前,給我的新手機卡里塞進了整整九十九位大好男青年的聯繫方式。

讓我從文藝女流氓一躍成了黑山老妖……

2011年9月9日,晴轉多雲。

南瓜去找她家老沈過中秋,順便跟公公婆婆小姨子大姑子首次一家團圓,如無意外,估計不會再回來了。

送完她后,這段日子被相親大業充實得無片刻閑暇的我,隨便搭了輛公交車漫無目的晃悠,又隨便在一個站下車,再沿着馬路溜達一段,最後竟發現,面前赫然是民政局的大門。

很多人進進出出,皆是成雙成對,甜甜蜜蜜。

原本,這些人裏面,也會有我的,還有何決……

我一邊看一邊樂,直到覺得腿發酸,才傻笑着轉身,而後看到了本該與我湊對的那個人。

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到底賞了個圓滿。

許久未見,何決仍是淺色衣衫,休閑裝扮,乾乾淨淨的模樣。只是收了唇畔噙著的淺笑,添了眉心一絲極淡的紋路。

陽光正好,樹影婆娑。

我為何還是如從前的無數次那樣,只一個照面,似乎便能將他所有的細節盡收眼底……

何決不知是什麼時候站在那株老槐樹下的,瘦削挺拔,肩上安穩停留着的幾片落葉隨着他的舉步無聲滑落:「你……」

我急急解釋:「送完朋友,路過。」

「噢,我也是。」他垂眸笑了笑,又道:「很巧。」

「是啊,很巧。」

短暫的沉默后,仍是他先出聲:「方凌和LEO差不多結束了這次的旅行,過兩天回德國。」

我看着馬路對面不停變換的紅綠燈:「你送他們回去嗎?」

第三次出現綠燈時,何決才淡淡說了句:「抽空帶木木出來一趟,跟抱抱告個別。」

「你要帶抱抱一起走啊,那看樣子三年五載內是回不來了。」我依舊盯着那盞閃來閃去的燈,笑着漫不經心:「還是不要見了,木木好容易才適應的。」

「這麼快,就適應了么……」他頓了頓,輕笑一聲:「也好。」

「嗯,是挺好的。」

當我數到第十個紅燈,何決忽地側移一步,用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小木,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誤會,所以很想找你談談,將事情說清楚。住院的那些天,出院后的那些天,我一直在找你,只可惜……」他低下頭,又笑了一下:「於是我明白,也許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解釋。也許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徒勞……曾經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做『隨便的那個誰』,現在發現,終究還是做不到,還是在乎的。」

我的胸口驟然一窒,睜大眼睛看着何決,深吸一口氣,正想說話,卻又被他輕笑着打斷:「曾經我還以為,把你放在我的身邊,讓你待在我的眼皮底下,就能一直看着你,看到你。但我錯了,你只需要換個住處,換個號碼,就能讓我再次失去你的蹤跡,沒了你的消息。如此的,簡單……」

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掌心的溫度,聲音的溫潤,眸中的溫柔皆一如從前,只是指尖帶了不易察覺的微微顫抖:「小木啊,你其實,還是那隻小鴕鳥。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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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天遲遲不來,都九月中旬了,氣溫還是居高不下。

新租房子的電梯裏面沒安空調,越發悶熱。

層顯示到18的時候,電梯猛地震動幾下停了下來,瞬間燈光全滅。

我的大腦空白了幾秒,旋即以奔八的速度將所有電梯事故求生法則掃描了一遍,摸黑貼著牆壁站好,屈膝。

先按警鈴,又摸出手機打求救電話。

哆哆嗦嗦間,不小心按了個快撥鍵。

安靜得近乎要爆炸的空間里,聽筒傳出的聲音仿若驚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我將所有的逃命注意事項拋諸腦後,只知道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沒了骨頭似的滑坐在地,用嚎啕的痛哭險些震穿自己的耳膜。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何決走了,還有,我很想他。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響應群眾呼聲,分啦!愛我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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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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