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黃沙埋嬌魂

夜已深，饑寒襲來，四人尋了一處，圍坐下來，點起火，拿出從白口驛站買來的駱駝肉，一邊喝酒，一邊烤肉，不亦樂乎。

何進笑道：「柯老頭，你把你沙蛇拿出幾條來，給我們烤著吃了吧？」

何出憤道：「柯老頭，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柯守道笑道：「二位想吃蛇肉，自己抓便可，小老兒這沙蛇，捨不得吃啊！」

「切，賣了才十文錢，頂個屁用，不然你柯老頭跟我們下個土，望個風，得到錢，咱哥倆賞你點！」何出脾氣十分暴躁，惡狠狠說道。

何進笑道：「不錯，柯老頭，反正你有這千眼太保身份在，跟我們兩兄弟混，咱兄弟也不必為了摸地兒而費勁了！」

柯守道一聽，大喜道：「不錯不錯，唉，不過，小老兒這都年紀大了，干這事兒，怕是會遭雷劈減壽啊！」

何進繼續笑道：「你幾時見我們兄弟被雷劈過，再者，掏土墳這一行，講究的是三月瞧，四月望，五月六月看兒郎，七月八月走新房，九月出，十月回，十一十二拜新娘，一月下，二月上，將那土墳給它摸個底朝天，方為道！哈哈……」

何出也跟着笑起來，只是他的笑，是苦澀的笑，許是他哭喪多了，便笑不出來了。

這何進何出兩兄弟，本就是一個笑，一個哭。

柯守道想了想，笑道：「那小老兒也下馬？」

「下，必須下，以後你就跟着我們哥倆兒混！」何進拍了拍柯守道的肩膀，氣力不小，但柯守道渾身硬實，挨得住這兩下。

玉秦懷暗道：這三人，可真是土耗子碰見田耗子，待我回去之時，乘機報官將他們逮了，省得他們禍害人家祖墳。

這時，不遠處來了個人影，玉秦懷抬眼望去，柯守道三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站了起來，繃緊神經，許是以為，那大肚和尚來了。

來者踉踉蹌蹌，忽然，沒走兩步便倒了下來。

玉秦懷當下站起來，跑了過去，一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杜十月。

玉秦懷將杜十月抱起，送到火堆旁，他將衣服脫下來，蓋在杜十月小腹，為她取暖，隨後為她檢查傷勢。

見那杜十月頭髮散亂在地，口吐黑色血，許是中毒徵兆。

而柯守道則將目光落在杜十月的左肩上，她的左肩凹陷，許是被人打了一掌。

柯守道思索一會兒，道：「此乃關外大漢劈山掌，乃是大肚和尚的招法，這小丫頭，怎地惹上了大肚和尚！」

「咳！」杜十月一口血噴出，她緩緩睜開眼睛。

剛要開口，玉秦懷鄭重道：「你先別說話，你有傷在身，切不可亂動！」

玉秦懷拿出秦江夜所留的羅敷散，為杜十月敷在傷口處。

柯守道遞來水，玉秦懷將少量羅敷散摻和水，餵給杜十月，杜十月喝下后，當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血濺三步。

旁邊三人嘖嘖搖頭。

而玉秦懷拍著杜十月的背，問道：「好些了沒？」

杜十月點了點頭，隨後她眼生冰冷，咬牙切齒，她正要站起來，卻一個踉蹌，倒在玉秦懷的懷裏，她正要掙脫出來，奈何沒有半點力氣。

玉秦懷笑道：「歇一會吧！」

「不，我要去殺了他！」杜十月咬牙吐字道。

「殺了誰？」玉秦懷問道。

「那個胖和尚！」杜十月恨恨說道，她所指的，正是大肚和尚。

二何面面相覷，何進問道：「大肚和尚過來了？」

何出卻冷冷道：「以你本領，對付大肚和尚，等於找死，我們五個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

杜十月一聽，當下俏臉泛起痛苦之色，她的頭貼在玉秦懷的胸口，痛哭道：「盼兒被他打死了，被那和尚！」

玉秦懷忽地想起，杜十月身旁，還跟了個丫鬟，那丫鬟便是盼兒。

玉秦懷忙問道：「你怎地惹到那大肚和尚？那大肚和尚乃是天下毒手之一，實在不好惹！」

杜十月痛哭一陣，這才抽泣道：「我哪知道，我跟盼兒走在路上，那和尚過來找我們問路，我說我不知，結果那大和尚不信，他說「你若是不說，和尚我便殺了你們」。」

柯守道思索道：「許是大肚和尚了，大肚和尚說到做到。」

何進問道：「你知那大肚和尚問了什麼？」

杜十月說道：「那和尚問我「白玉城路上，可有見過玉秦懷」。」

玉秦懷則問：「那你是如何回答？」

「我說「那玉秦懷在玉陽山，怎會到這裏來」，大肚和尚不信，結果盼兒說了句「或許玉公子知道」。」杜十月道。

玉秦懷想，這盼兒所指的玉公子便是自己了。

「結果那大肚和尚一把掐住盼兒的脖子，吼道「快說，那姓玉的在哪？你若是不說，和尚我便將你的腦袋給……」」說到此處，杜十月語氣更加抽噎，她哭嚎道，「他將盼兒的腦袋給……」

杜十月突然嚎啕大哭，哭了一陣，將臉埋進玉秦懷的身前。

玉秦懷拍著杜十月的背，而何出則急了，他問道：「那大肚和尚把那丫頭給啥了，倒是說啊！」

「給擰下來了！哇……」杜十月淚如瀑泉，唰唰之流，她又繼續抽道，「我看到，盼兒死前，還喊着我，可我一想到她死時的模樣，我就，我就……」

何出問道：「就怎樣啊？你倒是快說啊？」何出本就性子急，見杜十月說話吞吞吐吐，氣不打一處來。

玉秦懷瞪了何出一眼，何出才閉上嘴。

柯守道跟何進二兄弟坐了下來，他們臉色沉重。

杜十月一直哭哭啼啼，許是因為那盼兒小她兩歲，卻是影形不離的玩伴兒，本是杜十月帶盼兒出來見世面，盼兒百般不願，卻還是跟了出來，沒想到如今，卻命喪黃沙之中。

杜十月一想到盼兒暴屍荒野，她的哭聲又起，時而高，時而又低。

玉秦懷衣服也被打濕透，卻也不敢說什麼。

待杜十月緩過氣來之後，只剩下抽噎，玉秦懷看着懷裏的杜十月，不禁嘆息一聲。

杜十月依靠在玉秦懷的身上，她眼睛卻冷冷盯着面前的火堆，好久，她才憋出一句話：「若是讓我遇到那大肚和尚，非殺了他不可！」

何出嚴肅道：「姑奶奶，不止你想殺了大肚和尚，我們也想殺了大肚和尚，不然等大肚和尚見了我們，他非殺了我們不可，這傢伙，可是說到做到的啊。」

杜十月哼道：「那我們就一起去殺了大肚和尚！」

眾人一聽，皆低下頭。

柯守道笑道：「小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大肚和尚，乃是萬蠱老人手下，一等一的高手，也是天下毒手之中，極難對付的一人，你若用毒，他可不懼毒，你若用刀槍棍棒，他則一身粗肉，刀劍難入三分，我們這夥人跟他打，怕是得死啊！不過……」

「不過什麼？」杜十月氣道。

「不過玉少俠或許有辦法！」

四人將目光落在玉秦懷身上。

玉秦懷道：「實不相瞞，在下便是玉秦懷，在下與那大肚和尚有些過節，他也想殺了在下，既然盼兒姑娘是因為我而死，在下必當盡心竭力，將那大肚和尚殺了，為盼兒姑娘報仇！」

杜十月雖然驚訝面前的玉真，便是玉秦懷，當知道其是玉秦懷后，也聽說過他在玉陽山跟絕無戀一戰的威名，當即喊道：「那不就成了，我們一起去殺了那大肚和尚！」

玉秦懷嘆息道：「何談容易，在下被人所傷，傷口還未復原，無法催動真氣，若是與那大肚和尚一戰，怕是會死在其手上！」

此時，何進何出二兄弟也清楚，不然的話，他們如何會將玉秦懷劫走，而不懼怕其一指破萬法之厲害。

「你被誰傷了？」杜十月可不敢想，玉秦懷如此厲害，居然還會被人傷。

柯守道笑道：「被天羅煞的天羅掌所中，性命倒是無憂，不過那三個天羅煞，並未有心殺玉少俠你啊！」

玉秦懷點了點頭：「前輩明鑒！」想到此處，玉秦懷不禁腦海又浮現月兒的身影，又想起她被帶走的畫面，悲愁露於表外。

杜十月急問道：「何時能康復？我還得為盼兒報仇！」說完這句，杜十月再次眼淚流淌下來。

正所謂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果真沒錯。

「不出一月，快則半月！」玉秦懷眼露鋒芒。

杜十月看了玉秦懷一眼，突然想到什麼，立馬從玉秦懷的懷中脫出，不料身體骨頭一震，許是動了肝臟，渾身發軟，倒了下去。

玉秦懷伸手去接，不想直接趴在了杜十月的身上，四目相對，眼神相視，一絲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玉秦懷當下反應過來，他起身拱手道：「十月姑娘，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杜十月在玉秦懷攙扶下，坐了下來，道：「你怎地知道我是誰？」

柯守道突然笑了起來：「小姑娘，你若是知道老夫是誰的話，就不會這般問了，老夫可是柯守道，而這位玉少俠，可是花了五兩銀子，買你的消息啊！」

杜十月猜出千眼太保柯守道后，當即震鄂看向玉秦懷，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玉秦懷點了點頭：「實不相瞞，十月姑娘的姐姐，杜梅瑤姑娘乃是在下好友，既然如此，在下理應好生照顧你，沒想到竟害的盼兒姑娘喪身毒手，實乃在下之過錯，若是在下提前報上名來，許是盼兒姑娘就不會死了。」

杜十月愁眉苦臉，道：「若是我不那般疑神疑鬼就好了，玉大哥本是好心，卻被我誤會！盼兒也跟我說過，說是玉家個個俠義之士，非常可信，如今見到玉大哥為人，可惜……」

何進笑道：「玉少俠不給你說其身份，也是在幫你們，你們出來乍到，不知江湖人心皆險惡，但像玉少俠這般識大體，有英雄氣概之人，你們是打着燈籠都沒法兒找著。」

杜十月視若無睹。

玉秦懷則道：「十月姑娘也累了，不如好好歇息，明日一早，與我們一同啟程，也好互相照料。」

杜十月點了點頭，躺了下來，其兩眼下掛着淚絲，令人心疼，再加那飄逸長發，落在嘴邊，精緻的臉蛋在火焰的照映下，顯得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