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書中人，書外言

「後來呢？後來怎樣了？墨絕活下來了嗎？」

一處酒樓的后廚內，一名少年神情焦急地詢問道。

在他跟前，一名書生盤坐在地面上，手中還拿着一本書籍。

『啪！』

聽到少年的問題，書生合上書籍，臉上升起一抹苦笑：「後來？我也不知道。因為……這書，我還沒寫完吶！」

說着，書生揚了揚手中的書籍，好讓少年看得清楚一些。

卻見這書的封皮嶄新無比，甚至連書名都還沒寫上去，看來確實和書生所說的一般，是他所寫的。

想到這裏，少年臉上升起一抹沮喪：「怎麼這樣？正聽得興起呢！」

書生卻是摸了摸少年的頭，嘴裏說道：「下次吧，等我把故事寫完，再說與你聽！」

嘴上這麼說着，書生的目光卻是放在了窗外，似乎在那裏，他能看到那個災禍橫行的世界，也能看到那個名為墨絕的少年掙扎的一生。

「好，一言為定！」

少年的聲音將書生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只見前者此刻目光堅定，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哭給你看』的模樣。

書生呼出一口濁氣，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嗯，一言為定，不過你現在該回家了，不然得挨罵了…」

「哎呀！居然已經這麼晚了嗎？完了完了，我得走了！明天見，先生！」

話還沒說完，少年便急匆匆地打斷了書生的話，隨後也不等他回應就跑出了后廚。

看着少年離去的身影，書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是一個四處雲遊的落魄書生，往日裏依靠說評書，也勉強能混得個溫飽。

今天是他來到這裏的第八個月，而這少年則是每日都來聽他說評書，不管颳風還是下雨，都從未停止過。

並且時常還會在他休息的時候，悄悄溜進來纏着他要聽更多故事。

雖然有時候，書生自己都覺得說的故事太過無趣了些，可這少年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就在這裏八個月之久吧……」

書生苦笑着呢喃道，不然按照他的性格，如今都不知道在哪裏浪跡天涯呢……

「喂，說書的！到你了，還想不想要工錢了？」

就在此時，一道肥胖的身影推開門，朗聲說道。

「知道啦，青海兄，不過……今天不是應該輪到你兄長值班嗎？」

書生見到這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疑惑地問道。

那人往身後望了一眼，確認沒人後才笑道：「你是不知道，我那老哥啊，又讓我老爹拉去說親啦，聽說這次是城南的劉千金呢……不對，這跟你有啥關係？趕緊的，客人都等急了！」

話說到一半，他才想起來正事，連忙喝道。

書生搖了搖頭：「是是是，這就去…」

酒樓的過道上，書生緩步向前走着。

不時還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朝他打招呼，書生均笑眯眯地回了一個禮。

短短的幾步路，書生愣是走了許久才來到屬於他的位置：那是處於一樓大堂中心的空位，僅僅只是擺着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

聽說之前這地方是供舞女表演的，自從書生來了之後，掌柜的便將此處讓給了書生。

「咳咳！」

書生走到桌旁，重重地咳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隨後他才說道：「不好意思，讓諸位久等了……」

「我說你小子，不會是勾搭上哪家的千金了吧？」

「就是就是，說不定以後人家就是富家公子哥啦……」

……

書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起鬨聲給打斷了，頓時場下熱鬧無比。

可以看出，這些人早已與書生熟絡，開些9玩笑也無傷大雅。

只是書生看着這一幕，心中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與他們靠得這麼近一般，但一轉眼卻又離得十分遠。

「啪！」

書生拿起桌上的驚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頓時鬨笑聲便停息了下來，在眾人的目光中，書生緩緩開口道：

「今日，我們說些不一樣的！傳說在星空的彼端，有着與我們一般無二的人，但他們與我們的生活卻相差甚遠！那裏有如天一般高的高樓，有日行數千里的鋼鐵猛獸……」

在書生的話語中，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眾人心中形成，往日裏他們住的不過就是幾層高的『高樓』，聽過最快的也才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哪裏聽聞過這麼有意思的東西？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窩在角落裏的中年男子正睡眼朦朧地看著書生，嘴裏呢喃了一句：「我等皆夢？亦或者眾生皆夢？」

在男子身旁，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正掃蕩著桌面上的飯菜，聽到男子的話后，老者頓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隨後便搖了搖頭，繼續胡吃海喝。

依稀中還能聽到老者似乎說了一句：「還沒有之前的故事好玩呢……」

散場時，已是夜深時分。

書生背着行囊來到了城門外，他是時候該離開了。

停留在此已然將近一年，再待下去恐怕就得在這裏落地生根了，很顯然書生志不在此，不然也不會漂泊這麼久了。

一路上走來，類似的機會也不是沒有出現過，但他都沒有留下，這一次也不例外。

臨走前，書生凝望了一眼城門，就像當初他來這裏時一般。

斑駁的城門上不滿了歲月的痕迹，在月光下散發着莊重的氣息，隱約還能看到城門上方銘刻的三個大字——『楊柳鎮』！

「再見…」

書生呼出一口濁氣，鄭重地朝這座小城道別，又或者說，對城裏的每個人道別。

一股涼風吹過，揚起點點煙塵，城門處寂靜無聲，沒有人回應書生，就好像他來時沒有人歡迎一般。

書生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往前方走去，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到底是什麼？他只知道，不能在整理停下來。

這座城市雖然美好，但並不是他在尋找的地方！

走到一處幽暗的樹林旁，一陣輕微的響動引起了書生的注意。

循聲望去，卻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從中鑽出，朝着他問道：「先生，您要去哪？是...要走了嗎？」

藉著月光，書生看清了來人的樣貌，正是在酒樓后廚中聽書的少年。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裏，但是，真的要走了...」

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不知怎的書生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只要對方出聲挽留，自己就會選擇留下來一般。

猶豫了好一會，書生才拋出這麼一句話，隨後便邁動步子往前走去。

少年連忙跟上，扯住書生的袖子，低聲說道：「那故事..您還寫嗎？我還能再聽見嗎？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說着說着，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哭腔。

書生頓住身形，長嘆一口氣后凝望着少年說道：「會的，我們會再見的！在未來的某天！」

此刻少年那雙猶如星辰一般的眼眸泛起了淚光，神情也是十分沮喪。

書生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忍，但是隨後又將這股念頭狠狠掐滅在心間。

他又何嘗不清楚，少年一直憧憬著自己口中的故事，而他這樣做無疑就是將這種憧憬狠狠擊碎。

「好好生活，我們會再見的！」

書生留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少年沒有跟上，伸手在半空中虛抓了幾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好像有什麼將他禁錮在原地一般。

清風揚起書生的衣擺，這個固執的背影此刻深深地銘刻在少年心間。

再見，墨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