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

千金

()鄒丹一家走後不到一個月,萬年和素素帶着盛盛來小住,盛盛小大人一般斯文有禮,被洞生招惹得哭了兩次,素素笑話兒子:「還比洞生高一個頭呢,怎麼就被欺負成了這樣,早早拘在書房裏拘成了小夫子。」

盛盛氣得臉都紅了:「玲瓏明明是我的妹妹,洞生非跟我爭。」

萬年笑道:「天生的性子,好靜不喜動,只喜歡下棋聽書,得追着趕着才肯出去玩一會兒。」

延暉看着盛盛:「我看挺好,一人一個造化,強求不來,盛盛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三春打趣道:「是啊,據說延暉小時候就這樣。」

四個大人說完了也就過去了,盛盛性子執拗倔強,記在了心裏,沒過幾日跟着洞生比試上了,不就是淘氣嗎?我也會。爬樹掏鳥窩,小河摸魚捉蝦都不過癮,竟直接拿樹杈挑了馬蜂窩,他帶着洞生明玉被馬蜂追着,一路鬼哭狼嚎跑回來,僕人們忙着往外趕追來的馬蜂,三對爹娘跑過來,各自抱着自家孩子搬著臉看,因盛盛是始作俑者,被蟄得最厲害,郎中趕到時,臉已腫得透亮,洞生其次,眼皮耳垂嘴唇都腫了老高,猶不忘指著盛盛瓮聲瓮氣得嘲笑:「盛盛哥哥變成了豬頭,還是個胖豬頭。」

明玉因沒敢湊近,蟄得最輕,也鼓了幾個包,郎中開好藥方,火旺忙去抓藥,郎中耐心細緻逐個挑出蜂刺,挑的過程中三個小傢伙自然扯皮帶肉得疼,盛盛眼淚下來了卻著不肯哭出聲,明玉早就連哭帶喊,洞生剛一咧嘴,三春一個眼風掃過去:「自己闖的禍,還好意思哭?」

洞生就紅着眼圈咬緊了牙關,好不容易拔完,猶不服氣指著盛盛道:「是盛盛哥哥帶的頭。」

三春厲聲道:「盛盛逼着你去的?還是自己願意跟去的?」

洞生就不說話了,延暉到底心疼,摟過叮囑了幾句,素素揚手要揍盛盛,萬年護著不讓,指指盛盛的臉:「都腫成這樣了,再挨打,這麼小人哪裏招架得住?」

素素不說話了,如此鬧得沸反盈天,就差燒了屋子,離別時三個小傢伙誰也捨不得誰,依依不捨送走了又送回來,折騰幾次萬年一家才回了宏源,不曾想盛盛整日瘋玩瘋鬧再收不住性子,鬧着還要到西陽郡找洞生去。素素背着萬年狠打了幾次,又乖乖回書房去了,素素盯着時就認真讀書寫字,趁着她不備不是捉弄先生就是溜出去胡鬧。

素素本要好好管束他,誰知又懷上了,三春接到她的書信,看着不停得笑,素素在信中囑咐說她肚子太大了些,萬不能吃得多又犯懶,要不生的時候該遭罪了,三春本就勤快好動,聽了素素的話,更是節制飲食勤於走動,只是延暉不肯節制,夜裏饞嘴貓一般,說她大著肚子更是迷人魂魄,到了八個月頭上,夜裏用童子拜觀音姿勢也不行了,摩挲著肚子興嘆:「說不定真是兩個呢,也太大了些。」

這日延暉從衙門回來,看三春雙手護著大肚子在後花園走動,心疼得讓她躺着去,三春一邊走着一邊說:「忘了你在山洞裏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了?我還好好的呢,你都快先快死過去了。還笑話萬年,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方遠更可笑,聽鄒丹說,他愣是推開葉夫人和鄒夫人,施展他的功夫衝進產房裏去了,事後被鄒夫人好一頓罵,葉夫人心疼兒子,差點敢鄒夫人吵起來,鄒夫人就沖她擺相國夫人的威風,好好一對親家母孩子一般翻了臉,可又忍不住去看玲瓏,去了又搶著抱,搶著搶著就笑着互相打趣,也就好了......」

延暉跟在身後直笑,過一會郎中依例過來診脈,延暉依然問會不會是雙胞胎,郎中捻著鬍子沉吟半晌才說:「按著兩個做準備,產婆也是。」

延暉緊張得額頭青筋都起來了,搓着手一會兒說兩邊的娘親怎麼都沒到,一會兒又說身邊這些人都不夠機靈,也不知可靠不可靠,要是魏大娘和小雙在就好了,一會兒又說這西陽郡好的產婆請上十個八個,奶娘也要請兩個才是......

三春看他在地上轉圈,笑罵道:「你繞得我直眼暈,我還想躺一會兒呢。」

延暉忙停下來,可是又坐不住,起身向門外走去,三春問他做什麼,他回頭笑笑說道:「到院子裏轉圈去。」

三春剛合上眼,他又在門外探頭問道:「那小衣服小鞋帽是不是也要兩套?」

三春懶懶笑道:「自然了,男女各一套嘛。」

延暉忙說道:「不行不行,男女各兩套,這樣無論如何都能有衣服穿,這就吩咐人去。」

三春喊住他:「回來回來,兩邊的娘親也都會預備的,過幾日就都來了,哪裏用得着你操心這些,到時候少添亂就阿彌陀佛了。」

延暉過來捏着她的腿,說是有些腫,又握着腳看看說好像大了些,手掌量着手指頭就在腳心輕輕划拉,三春縮著說癢,延暉偏抓住不放,抓撓著問道:「什麼叫做少添亂就阿彌陀佛,我就那麼沒用,這次你可看好了,你生的時候我鎮定自若指揮眾人。」

三春呵呵笑着說:「癢......信你就是,做官都能做得有聲有色,如今西陽郡大小官員,那個見了你不是畢恭畢敬的,就連西陽王見了你都繞着走,這樣的人物,還能怕女人生孩子嗎?」

延暉心裏受用,給自己打足了勇氣,到時候一定要鎮定,一定要鎮定......

時令進入十一月,州府後衙住滿了人,裴老娘陶家二老月余前前後腳到來,四個接生婆帶着下手嚴陣以待,一個郎中帶着徒弟住了進來,三日前找好的兩位奶娘也都靜靜待命,延暉每日去衙門露個臉就回來,就連洞生也安靜許多,跟着明玉住在奶娘院子裏,誰知過了郎中說的日子,三春的肚子卻不見動靜,眾人夜裏也不敢睡踏實,延暉看一個個熬得眼圈通紅,問了三春肚子可疼,三春搖搖頭,延暉鎮靜自若吩咐:「都睡去,睡去,我守着,一旦有動靜,再起來。」

眾人都不敢脫衣,皆和衣而卧,過了夜半靜靜飄起小雪來,靜寂的夜裏,三春從睡夢中驚醒,肚子縮著疼,疼一會兒緩一會兒,身邊延暉睡得正香,三春往他身邊靠了靠,知道還要疼幾個時辰,大家這些日子都太過緊張,好好睡一覺也好,轉頭看着窗外,雪光映照進來,似乎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延暉醒來時,三春正半躺着笑看着他,靜靜說道:「延暉,身下剛剛破水了。」

延暉掀起被子一看,三春身下已有些濕,抖着手衝到門口,拉開門閂嘩啦啦好一陣亂想,三春一陣疼過去,笑道:「往裏拉,不是往外推。」

延暉這才衝出去大叫道:「快來人,夫人要生了,快來人......」

火旺機警,頭一個聽見,按約定敲起了鑼,三春聽着延暉比鑼聲還要響亮的喊聲,看着他張皇的背影抿唇笑了,似乎從未聽過他講話這麼大聲,夾雜着慌亂無措,他不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嗎?

眾人都衝進了院子,接生婆們經驗豐富,凈了手又燙了毛巾捂熱乎了,將三春抬到暖閣里,手下幾個人守在門口,哪個都不許進去,人多了添亂,三個老人坐在暖閣外等著,洞生早被奶娘帶得遠遠的,延暉在院子裏腳步不停,不一會兒雪地里就多了幾圈腳印。

三春喊疼的聲音大了起來,一聲聲拔高着,延暉的心跟着一點點往上提,就覺腦袋發漲心怦怦跳個不停,雙腿一軟,就地蹲下撮起一捧雪往臉上搓去,臉上冰涼涼的,才覺清明了些,隨着三春一聲大喊,屋子裏響起嘹亮的啼哭聲,就聽到有人喊道:「賀喜大人和夫人,是位公子。」

眾人起身要進屋,屋裏又說道:「等等,還有一個。」

延暉握緊了拳頭側耳聽着,心裏想,再來一個女兒,再不讓三春生了,再不讓了......過一會兒三春又是驚天動地一聲大喊,又是一陣嘹亮的啼哭,又有人喊道:「賀喜大人和夫人,是兩位公子。」

三位老人急慌慌要進去看兩位小孫子,延暉蹲在雪地上,既然是兒子的命,女兒不要也罷,總之三春不能再生了,就算她抗的住,我這命已嚇去半條,邁步往裏走時,就聽見三春又喊起疼來,眾人嚇一跳,接生婆忙請郎中進去,都生了又喊疼,萬一是大出血可就不好了,延暉剛落回去的心又提了老高,推開眾人就要往裏沖,聽到三春強硬說道:「不用郎中,還有一個,你們快看看......」

幾位接生婆遲疑着不動,怎麼可能,這輩子沒見過一胎三個的,還是堅持讓郎中進來,三春輕喘著:「還有一個,延暉......」

延暉堵在門口穩住心神,沉着臉擺出官威吩咐:「聽夫人的,快去看看,若有差池,拿你們試問。」

接生婆慌忙過去低頭伸手,過一會兒嚷起來:「老天爺,果真是......果真是三個,就快露頭了,夫人再用力,堅持啊,再用力......」

三春笑起來,本消弭的力氣又回來了,竟然是三個,她喊疼的聲音又大起來,又開始拔高,慌亂中誰也沒有想起讓延暉迴避,延暉扶著門框,眼睜睜看着先是出來一個小小的黑黑的頭顱,然後是小小的身子,接生婆抱起來往腿間一看,小傢伙哭起來,哭聲細細的,小貓一般,延暉心裏柔軟得滲了水一般,聽到有人說聲:「賀喜大人和夫人,是位千金。」

延暉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將女兒托在手掌心,小心翼翼捧到三春面前笑道:「三春,是女兒,咱們的女兒。」

三春瞪他一眼,指指另外兩個襁褓,虛弱說聲不許偏心,就昏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延暉該多寵這個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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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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