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常…異常

第一章 尋常…異常

「哥!吹風機在哪兒?」

段小靈的聲音刺透牆壁穿了過來。

「問問問,整天就知道問你哥!你哥今天去大學報了到,看你以後還能問誰!」

魏萍一邊給段續收拾東西,一邊沒好氣地吼了段小靈兩句。

「咚咚咚……」

段小靈光着腳把木地板踩得響個不停。

「哐——」

段續卧室的房門被推開,一個初中模樣,相貌平平的女孩頭髮濕淋淋站在門口,瞪大了眼睛。

「你今天就走?今天不是才八月二十七號嗎?大學報到不是九月一號嗎?」

客廳里,拿着報紙的段國平微微動了動身子,似乎有些不自在。

段續聞言,把目光從窗外那下了一夜的雨身上收了回來,看向了段小靈。

「吹風機在你房間書桌底下,先去吹乾頭髮,別感冒了。」

「哥!」段小靈眼眶立刻就紅了,「你為什麼不早說今天要走,你煩死了!」

段續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雨,低聲說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先去業城,熟悉一下未來四年的生活環境也不錯……」

「業城……為什麼是業城!以你的成績,風都本地最好的大學完全能去,為什麼非要去什麼業城醫科大學?」

段小靈這句話以近乎撒潑般的口吻喊了出來,段續未曾有什麼反應,倒是段小靈的父母,段國平和魏萍二人動作僵了僵。

業城,為什麼是業城……

腦子裏回蕩著段小靈的疑問,但段續卻一句也不能解釋。

「別堵在門口,快去把頭髮吹乾,外面風大雨大的,天氣轉涼,一會兒真感冒了。」魏萍放下了手上的衣物,走向門口推走了不依不饒的段小靈。

「咔——」

段小靈卧室的房門被她關上了。

卧室里的段續,客廳沙發上的段國平,以及……站在門口略有些手足無措的魏萍,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段續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他的動作很快,其實,若不是魏萍非要將一件件本已折好的衣服翻來覆去地折上好幾遍,他的行李早就該收拾好了。

不多時,段續合上了行李箱,拖着它走出了房門。

「小續……要走了嗎?」魏萍問出這句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嗯。」

段續簡單的回答讓她不知下一句該如何開口。

「去吧,有什麼困難給家裏打電話。」

段國平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了出來,雖然聽上去沉穩平靜,但和往日比起來,好像又要多些什麼。

「好。」

段續點了點頭,拖着行李,走到了門口。

段小靈在自己的卧室里發着脾氣,段國平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報紙,魏萍轉過了身,身子卻在微微顫抖。

「咔——」

房門打開了。

濕潤的空氣隨着樓道里的風鑽進了段續的鼻腔,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到:「爸,媽,謝謝你們。」

「砰——」

門已經合上,門前拖着行李的人也沒了蹤影。

「唉……」

段國平放下了報紙,喃喃道:「小續果然知道了……」

魏萍走向沙發,緩緩坐在段國平身邊,眼眶有些發紅:「我們一直在瞞着他,他怎麼會……」

「瞞?」段國平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從他選擇業城醫科大學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們一直沒瞞住他,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魏萍與段國平對視一眼,起身走向了大門處。

「誰?」

她打開了門。

一個年輕人拖着行李,笑着說:「媽,我忘了拿傘。」

魏萍的淚水奪眶而出,連忙去取傘遞給段續。

段續沒有接過傘,反而鬆開了手中的行李箱,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魏萍,低聲說道:「我會回來的,放心,媽。」

「好,好……」魏萍含糊不清地應着。

段續能感覺到,懷中母親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她頭上的白髮,這些年也越來越多了……

「咔——」

門輕輕關上了,這一次,魏萍和段國平知道,段續是真的走了。

但他們的情緒卻不像之前那樣忐忑擔憂,因為這次他們知道,段續會回來的。

……

段國平猜得沒錯,段續很早就知道,自己並不是段家的孩子。

這一點,倒不是因為段續有多敏銳,而是他發現,自己越長大,越是和父母長得不像。

而且……段小靈,段國平,魏萍一家三口,都是單眼皮,唯獨自己是雙眼皮,就幾乎是板上釘釘了,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意識到這一點后,隨着自己的長大,段續的腦海里總是會出現一些莫名的畫面,也許是年幼時的記憶?

經過調查,段續確認了那些畫面中的景象,屬於業城。

那是一個相距風都很遠的城市,乘坐列車需要兩天的時間。

其實,段續對自己身世並不怎麼感興趣。

他很喜歡段家,也早已把段家人當成了自己真正的親人。

但……十六歲后,他就一直在重複地做着同一個夢。

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年紀要大些,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一座墳墓前靜靜地看着他。

詭異,離奇,怪誕,無法解釋的夢讓段續意識到,也許……自己該去那個地方走上一趟。

就這樣,帶着些許對業城的莫名期待,段續來到了風都火車南站。

雨還沒停,也許是因為這場大雨,火車站內很難看到一個人影。

這種暴雨傾盆的天氣,一般沒人會選擇出行。

段續取出了身份證,走向了自動取票機。

黑色的屏幕倒映着他的形象。

白色的襯衣,黑色的牛仔褲,頭髮不算長,在風雨中有些凌亂,一張臉談不上陽剛,也夠不著陰柔,只是臉上的神情過於平靜,平靜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神情。

段續將身份證放了上去。

【掃描已完成……】

【正在出票……】

他靜靜地等著,然而,這台機器一直停在正在出票的界面,半天沒有動靜。

卡了嗎?

段續拿起身份證,正想再試一次。

「滋……」

一張車票緩緩自出票口鑽了出來。

段續目光一凝,這車票……

他將車票拿了起來,接觸后的觸感,讓段續心中一慌。

它的材質……摸上去像是皮肉。

在觸碰到的瞬間,段續甚至以為自己接觸到了人的皮膚。

而且,這張車票的整體造型也很奇怪。

正反兩面都呈黑色,正面畫着一個死氣森森的灰色骷髏頭,骷髏頭下方寫着一個數字,9。

車票的反面,寫着段續的名字。

其他信息則是完全沒有。

這算什麼?

拿着這張「車票」,段續左右看了一眼。

愚人節的玩笑?

雨越下越大了,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段續還是拿着這張「車票」走進了候車大廳。

儘管已經猜到今天火車站的生意應該不怎麼好,但段續怎麼也想不到,偌大的候車廳內,竟然只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

然而,就在段續踏入候車大廳的瞬間,廳內的廣播通知突然響了起來。

「9號列車就要進站了,請所有旅客前往9號站台上車。」

「9號列車就要進站了,請所有旅客前往9號站台上車。」

「9號列車就要進站了,請所有旅客前往9號站台上車。」

……

進站信息一連通知了九遍,段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張車票上的9,應該就是指9號列車了吧?

和他相同舉動的,還有那一男一女,那兩人也各自起了身,手上拿着和段續一模一樣的車票,抬頭張望站台。

看來……應該沒錯了。

三人目光交錯,先後邁步朝9號站台走去。

段續拖着行李,走在最後。

他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錯覺。

這裏能聽到火車進站的聲音,但不知是風聲還是隧道的嘶鳴。

那列火車開過來的聲音,就像是有成千上萬個人在哀嚎哭喊一般……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兩人都微微撇頭看了火車進站的方向一眼。

那裏的雨霧之中,一列常見的暗綠色火車緩緩開了過來。

沒什麼奇特之處。

這多多少少令三人心中的怪異與不安消除了些。

火車緩緩地停在了站台旁,門已是開放的狀態。

「列車即將出發,請還未上車的旅客儘快上車。」

「列車即將出發,請還未上車的旅客儘快上車。」

「列車即將出發,請還未上車的旅客儘快上車。」

……

冰冷的廣播女音一遍遍在站台內回蕩,也許是受它的影響,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段續三人顧不得多想,各自提着行李,一步踏上了列車。

然而,在他們三人盡數上車之後,這列火車立刻發生了變化。

紅色的猙獰骨刺自車身悄然伸出,暗綠色的車廂逐漸蔓延開死寂的純黑,這股黑色,一直延伸到了車頭處,接着,車頭的鐵皮瘋狂蠕動,並最終變成了一顆……獰笑的灰色骷髏頭。

「各位旅客,列車即將出發,祝您旅途愉快……」

……

八月二十七日,風都,火車南站。

暴雨滂沱,雷電交加,細密的雨點瘋狂砸下,濺起泛白的水箭射向四周。

黝黑低矮的天空,時不時抽打下一條彎彎曲曲的雪白鞭子,偶爾響起一道震得玻璃微顫的巨大雷聲。

站台旁拉起了一條警戒線,線內裹着雨衣的警察正在忙碌。

「死者,男。姓名,段續。十八歲,風都本地人,考上了業城醫科大學,九月一號,也就是四天後,大一新生開學,買了今天下午兩點去業城的火車票。」

「死者,男。姓名,王予禮,二十七歲,風都本地人,攝影師,前往亡城出差,買了今天下午兩點的火車票。」

「死者,女。姓名,白非玉,二十一歲,業城人,從業城來風都旅遊,買了今天下午兩點的票回業城。」

「咔——」

相機的閃光和雷霆同時出現,一道慘白的光自天際裂開,很快就穿過重重雨簾,映在了這三具年輕的屍體上。

段續身體扭曲地仰躺在站台旁,早已渙散的瞳孔呈灰白色,碩大的雨點拍打在他的血肉上,卻趕不走他身上的蠅蟲。

它們趴在他的屍體上,進食,產卵,有的幼蟲已經孵化,正在屍體腐爛的孔洞處鑽進鑽出。

「附近的攝像頭拍到,死者是今天下午一點到的火車站,就算是剛到火車站就遇害了,也不該腐爛成這個樣子……」

「這種程度,他遇害的時間至少已經一周了……」

周圍的議論,讓老刑警的眉頭越皺越緊。

「先帶回局裏。」

「是。」

警務人員不停地忙碌著,大雨沖刷著一切。

似乎……雨水很快就能抹除掉,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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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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