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奸相

第1032章 奸相

履道坊的竹園原本叫白蓮庄,因為裏面有五畝池塘,種有白蓮。不過秦琅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白蓮花跟綠茶一樣都有些不好的另外意思,雖說這時代的人不懂,可他心裏還是有些嗝應的。

放着佔地百畝的奢華氣派的櫻桃島不住,秦琅卻又偏偏住在竹園,主要還是嫌煩。

雖然眼下不是文德皇后的國喪期間,可他秦琅實在是當之無愧的天王,一回京師那是就帶着頂級流量自動成為洛陽熱搜榜首的男人。

畢竟誰能一人節制五道軍政,身兼廣交昆、武安、通海五都督之職?又有誰能一回朝還能馬上又檢校中書令兼任侍中?

這份聖眷可以說是當之無愧貞觀朝第一了,連檢校中書令的國舅爺長孫無忌都比不上。

故此剛得了皇帝御賜佩刀一把,御馬兩匹,黃金百斤的秦琅,這段時間總有人想要來拜訪,認識的不認識的,朝中官員,貴族士子,甚至是國子監的學生,洛陽城裏那些洛漂的藩邦屬國的官員使臣,以及一些胡商,都想來拜見一下,送點禮物,走走關係。

有事沒事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想見見衛國公,能跟衛國公說上兩句話,哪怕是僅遠遠見上一面也好啊,只要能進衛國公府,那走出去后就能成為一件自豪的資本了。

好多寒門士子拿着自己的詩詞歌賦作品在櫻桃島外苦苦等候衛國公路過的機會,好將自己的作品干謁衛公,若能得詩書劍三絕的衛公一聲稱讚,哪怕是點評兩句,也足矣啊。

也有許多商賈,帶着自己的商貨錢財家業跑來,就為能夠把這些獻給衛國公,其實也就是投獻門下,以後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產業名義上投獻給衛國公,實際上只是每年給衛國公府幹股分紅。

這種遊戲玩了千八百年了,權勢和金錢的勾結,各取所需,甚至好多農民百姓也喜歡這樣,帶着自己的那點田地房屋都投獻給權貴,主動為奴或部曲,這樣就能逃避稅賦,依然種著自己的地,只是每年給權貴們交點租,各得其利。

雖然在貞觀年間改革以來,這種情況大為好轉,主要就是權貴們也失去了許多特權,兩稅法下,地稅以田畝數徵收,權貴也不再有免課役特權,名下有多少田就得納多少稅,所以再接受投獻那就划不來了。

百姓們現在按畝數按戶等納稅後,又有攤丁入畝,折役納錢等新政策,身上的負擔減輕了許多,直接向朝廷納稅,比投獻地主負擔輕的多,自然沒有誰那麼賤骨頭依然要繼續給人為奴。

但是對於商人們來說,雖然工商稅法也進行了改革,但與傳統土地耕種等不同,工商自有其市場經濟的規律,權貴們不僅手握大權,而且本身也都擁有龐大的資本,再加上他們的關係人脈等,使他們在經濟領域擁有無比可擬的優勢。

一般商人,若是不找個強點的靠山,只能當韭菜,養肥了也是被人殺豬的,所以他們主動投獻權貴,把產業托在權貴名下經營,自己每年送乾股分紅,也總比直接被人殺豬強,當韭菜絕對比被殺豬強。

絕大多數的人想見秦琅,都是有求秦琅。

上林坊的櫻桃島回不去了,秦琅只能躲在履道里的竹園,這裏知道的人一般較少。

而且隔壁是馬周和許敬宗,一起喝茶聊個天下個棋也挺方便。

許敬宗這人雖說勢利了一些,可能力是沒的說的,名門子弟本身底子強,人也聰明,經歷了幾年沉浮后,如今中樞拜相,對於秦琅這位昔日的下屬可是很尊敬的。

這個尊敬也並非完全發自內心,兩人只能說是合作關係,與馬周這樣的真正知心朋友不同,但現階段,許敬宗卻也絕對是個優勢的合作夥伴。

竹園雖靜,但也還是有人來打擾。

午後。

秦琅剛打盹眯了會,張超說裴公子來了。

這位裴公子卻是秦瓊收的義子,乃是他曾經上司隋末大將裴仁基的幼子裴行儉,萬人敵裴行儼的弟弟。

當年裴仁基父子瓦崗兵敗后,帶秦瓊等一起歸附王世充,後來欲除掉王世充事泄父子皆被殺,當時裴行儉還十分年幼正在老家得以逃過一劫,後來秦瓊找到裴行儉接到長安,收為義子親自撫養。

秦琅對這個義弟也很好,他在崇賢館當館主時安排他進去陪太子讀書,後來裴行儉參加科舉,先是明經中取,授為左屯衛倉曹參軍,但他一邊任職一邊繼續讀書,隔三年再次參加科舉,這次卻是考更難的進士科,一舉中的進士,還是第三名探花。

秦琅又出面幫他打點,轉授長安縣尉,這是秦琅曾經出仕的第一個官職。

雖說是義兄弟關係,可實際上秦琅也是他亦師亦友關係,別看裴行儉已經當上了長安縣尉了,可今年才二十歲,秦瓊將他從河東裴氏老家接到長安時,那時才九歲,秦琅親自教導他武藝、書法,教授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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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羅通、存孝、存義等都是一起長大的。

真正是長兄如父。

裴行儉這個長安縣尉也是因文德皇后國喪來洛公幹,到了這邊自然得來拜見秦琅這個阿兄的。

「又長壯實了啊!」

裴行儉很有幾分他父兄的優秀武將基因,但又不失河東裴氏名門士族骨子裏的那種氣質,二十的他高大俊朗,一進來就向秦琅拜禮。

「阿兄,我今天帶了個朋友來拜見。」

「誰啊?」

「現任門下省典儀,叫李義府,很有才氣的,他老家河北瀛州,后因其祖父擔任蜀中射洪縣丞,故隨之遷居劍南,出身較為微寒,不入士族,先前在蜀中曾往松州阿爺那裏自薦,阿爺徵辟入府為幕僚,因其善寫文章於是表薦朝廷,入朝銓選后,侯官得了個門下省典儀之職。」

·······

典儀只是個從九品上的小官,主要職責就是朝會的時候,負責在殿上唱名的。

秦琅這個新任的校校侍中,對自己衙門這個下屬毫無印象,但聽到李義府這個名字后,還是有些驚訝。

李義府,武后時的宰相,跟許敬宗應當算是一對了,並稱奸相啊。

他瞧了瞧馬周,又看了看馬周對面的許敬宗,今天中書省的侍郎和檢校侍郎一起來他這鄰居這蹭飯,飯後便一起下棋。

「在門外?」

「嗯,阿兄若是不願見,我去跟他說聲。」

秦琅笑了笑,「既然來都來了,那就見見。」

「我去喚他。」

「來者是客,我與你去迎下。」

許敬宗雖然在跟馬周下棋,他的棋力比馬周要強許多,但卻故意保留了一些實力,裝作下了個棋逢對手,可實際卻還一直豎了支耳朵在聽秦琅的話。

李義府,門下省典儀,一個從九品上的小官,而且不是士族,祖父也只任過縣丞,父親更沒入仕過,典型的寒門子。可這小子既然能得太保秦瓊舉薦入朝,現在秦琅還主動出迎,可就不簡單了。

難道說,這裏面還有什麼內情?

莫非這李義府是太保秦瓊的心腹,派來京師,所以秦琅才會這麼客氣?

心裏暗暗記下李義府這個名字。

秦琅想着李義府這個名字,但其實也想不起太多李義府的事迹,只知道他跟許敬宗齊名的武則天時代的奸相,但好像他在武則天正式登基前就已經死了,據說因為貶官后憂憤而死,但是武則天一登基,立即追贈他為揚州大都督,可知李義府的被貶,肯定是高宗武氏那時朝中激烈的權力鬥爭導致的,而李始終是武氏的人。

再想想,好像李義府能以微寒起家,最後權勢濤天,關鍵還是他入朝不久后成了晉王李治的屬官,這是最重要的一步,李治在貞觀末年意外撿了個太子,於是許多晉王府的人也就跟着雞犬升天了。

李義府就是那個人,後來他又站在武氏那邊,與許敬宗幫着武氏把長孫無忌這幫着元老打倒,干翻關隴派,確實立了許多功的。

從某些角度來說,許敬宗、李義府他們,其實走的路線,跟秦琅沒啥區別,秦琅也是靠着擁立從龍之功,再靠着替皇帝清除異己樹立權威而一步步上來的。

都是皇帝私人親從。

當然,也都非常有能力。

據說李義府年輕時,曾經是個非常耿直坦蕩之人,而且極有才學,文章尤其寫的好。

或許正因此秦瓊才會大力舉薦一個出身微寒的士子吧,也因此他才能通過吏部銓選授官。

在門外,秦琅頭次見到李義府,給他的第一印象,這真是個玉面書生,長的唇紅齒白,端正俊秀,哪有半分奸相的感覺,明明就是小生模樣,一看就給人好感。

「你好,請進。」秦琅笑着主動打招呼。

李義府都驚呆了,臉都激動的紅了,雖然也不是頭次見秦琅,更不是初次進京時了,但他雖得秦瓊舉薦入朝為官,可出身限制了他,也只得了個從九品下的小官,在遍地紫緋的京都,李義府也算是見識了外面的廣闊天地,也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就算有才能寫文章又怎麼樣,事實上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他這樣的才子。

無數的年輕俊傑,哪一個文章寫的差了?但又有幾個能得到機會呢?

來京都前,他曾有過懷才不遇的感覺,遇到秦瓊后,也覺得劍南邊隅難展抱負,可只有到了京都后,才明白,原來自己這麼渺小,太高估自己了。

他曾經去拜訪過長孫無忌,可卻被拒之門外,又去拜訪房玄齡,門房那關都沒過,名貼被門房扔進一個大筐里,裏面滿滿一大筐全是他們這樣的年輕士子、小官小吏們的名貼,甚至還有許多士子的干謁詩詞。

入朝為官才半年多,李義府的激情就已經被磨的差不多了,前幾天偶然遇到了來洛的長安縣尉裴行儉,知道他是老上司秦瓊義子,於是主動的拜訪,一番交談,倒是難得有知己之感,於是他趁機提出等裴來拜見秦琅的時候,帶上他一起。

剛站在這門外等候的時候,他也想過,可能結果是秦琅沒空見他,不想見他,白來一趟,但沒想到,秦琅不但見他,甚至還親自出門來迎接他,這讓他受寵若驚。

「衛公,卑職門下省典儀李義府······」

「這裏又不是公堂衙門,你是從劍南松州來的,之前又是我阿爺的賓客先生,來了京城,直接來我這走走啊,走,今日家裏正好鄰居的高唐郡公馬侍郎和高陽縣侯許侍郎也在,他們也都是文章高手,聽說你寫的一手好文章,正好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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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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