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鐵鎮霧城

大唐貞觀以來，天下安穩，百姓也日子越過越好，對於鐵鍋的需求自然也是大增。

比起陶鍋，鐵鍋當然有着極大的優良性，手裏有錢，百姓也都想換口鐵鍋。

而同樣的，胡商也看到了廣鍋的優良品質，特別是相比起西方那邊，那就更別提了，物更優價更廉啊，販賣廣鍋比販賣香料的利潤都不差，誰不想販？

佛山現在各家鍋廠，都被大唐和胡人商販們天天圍着，都喊著要訂貨，現金，甚至加錢。

而各鐵鍋廠呢，則天天派人去各個炒鐵場等原料廠搶貨，一面又到處去招人，招不到熟練工人，就招學徒。

據說廣州牙行現在生意紅火，接了許多佛山的委託，都跑到長安洛陽等地去挖那些熟練的鐵匠人了。

開出的工錢，相當的驚人，讓長安的鐵匠們都無不心動。

佛山每天都有大量的新工人加入，年初時還只有兩萬不到產業工人，到現在，已經增加到了三萬人，這還是已經很難招人了，要不然，五萬人都有可能不止了。

現在就是秦家的訂單，都得排隊呢，秦家的製糖業，需要訂製大量的超大鐵鍋，可各家鐵廠也只能把單子拿去排隊，一樣沒貨。

「佛山沒人來惹事吧？」秦琅問佛山縣令。

這位縣令是從長安調來的官員，正經的士族子弟，名門出身，通過科舉中進士然後進秘書省，在中央省部呆了幾年，外放佛山縣令，這看似貶調了，但卻是他家族為他辛苦謀划來的，這還是因為他以前科舉的主考官是秦琅，家裏本也跟博陵崔有聯姻，關係也算是跟秦琅連上了。

當初家裏為他謀來佛山縣令之職，正是看到了這個佛山縣的不一樣。佛山縣誰設的？秦琅，因何設縣？佛山冶鍊。

而佛山鐵業，那是嶺南土豪跟中原勛貴士族聯合搞起來的，是秦琅牽頭的，所以說個事當然有搞頭。

事實也證明，佛山鐵業才兩年，其規模和收益率都已經讓參與的各家都笑的合不攏嘴了，而這位佛山縣令的政績自然也是十分顯眼。

有着這樣強大的背景，佛山鐵業如今雖然令人眼紅，可誰敢來惹事？

當朝宰相、衛國公秦琅牽頭，宰相長孫無忌、秦瓊、房玄齡、馬周、高士廉，甚至還有出過兩房相公的杜家也參了股，此外什麼楊家、韋家、裴家、崔家等哪家沒份。

更別說，這裏面還有東宮、太極宮、大明宮那爺孫三，每個都佔了一份乾股，本錢沒投，但年年可分紅。

就這背景，誰有膽子來找事？

就算沒入股沒參與的宰相魏徵，那也絕不會往這裏摻和啊，侯君集沒能摻一股進來，心裏眼紅，可也不敢跟這麼多人對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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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說，當初秦琅設計的佛山冶鐵業，搞集約化，還特意給廣州府和市舶司都各留了一份股份，這下就有了官方背景，是官府參股合作的買賣。

正因為如此，佛山鎮這兩年才能這般迅速擴張，因為廣州府全力支持，要地皮給地皮，甚至派兵駐防、巡邏，保證治安等。

而各大豪強世家，那誰不是手眼通天，工匠、材料、運輸等，各家都是出了力的，更別說，第一批訂單，其實都是來自於內部的各個股東們。

若是沒有這麼雄厚的背景，這佛山哪可能一下子就成為大唐南方的冶鐵中心，就這樣，侯君集都還經常有事沒事在朝堂上眼藥水呢，動不動跟皇帝說鐵是國家的戰略物資，如今嶺南搞這麼大個冶鐵鎮，這有隱患。

還說佛山將大量寶貴的鐵料加工成鐵鍋鐵壺等各種鐵器，然後賣給胡商，運出境外，這是大唐寶貴鐵料的流失，應當出一個規定，禁止佛山鐵器外銷，甚至還提議乾脆不許佛山打造鐵器，只讓冶鍊鐵料，然後把鐵料運往長安洛陽，專門設立鐵倉儲存。

當然，這樣的提議並沒有被皇帝採納，不僅是因為佛山鐵鎮牽涉太多人利益，也是因為秦琅給皇帝上過奏表，裏面用很詳細的圖表數據解釋過，佛山鐵鎮的利與弊。

佛山鐵鎮的建立，其實並沒有導致國家戰略物資鐵料的流失和儲備的減少，恰相反，大大促進了鐵礦的開採和冶鍊，鐵器生產和銷售，又培養了大批熟練的冶鐵工人，為國家儲備了大量優秀的工匠。

更別說，佛山鐵器外銷同時，依然有大量內銷，佛山鐵業上游新建的各鐵礦，也都是按照朝廷的礦課法，按比例向朝廷上繳鐵料的，這些鐵礦本就是進入了轉運司的鐵倉之中。

結果就是佛山冶鐵鎮興起，國家不用花錢，新增了大量熟練冶鐵工匠，同時，鐵料需求增加，促進了鐵礦堪探開採，增加了礦課收入，朝廷鐵倉增加了儲備。

誰也沒吃虧，甚至佛山鎮一年新增納稅賦百萬貫，這可是非常實在的真金白銀，更別說皇帝也在裏面有一股，一樣也能分紅不少。而廣州府和市舶司也一樣有一股，同樣能分潤不少。

有這麼多好處在，侯君集說再多，其實也無法改變皇帝的心意的。

利益所至，金石為開。

從皇帝到重臣世家，再到地方豪強商賈，甚至是這廣州的百姓小民，匠師工人，都很樂於看到這個新興的鐵鎮。

不僅是佛山各鐵廠里的三萬工人受益，還有無數上下游產業的人，如今也都依靠着佛山吃着飯呢，碼頭上的搬動工人，河裏海里跑船運礦運鐵運鍋的，那些販賣的商人，甚至是廣州周邊的農夫們，現在好多都給佛山這邊種菜賣菜，而收益大增。

如今嶺南許多山裏，都興起了開礦熱，那些部落領地里有礦的俚蠻僚蠻，紛紛搖身一變，成了礦東礦主礦老闆，或跟漢人合夥開礦，或者直接賣礦，也有自己開礦的，反正都大賺一筆。

而各地因開山採礦，也是紛紛修路鋪橋，採礦隊到來，又招募大量礦工，興起了一個個的小礦村。

特意到佛山繞了一圈，發現這裏確實一片興旺，到處瀰漫着一股煤炭的味道，上空甚至有了一層霧。

一股工業時代的風撲面而來，讓秦琅都有幾分恍惚的感覺。

他甚至看到了一座高爐。

他曾經對鐵匠提出過高爐冶鐵的設想，把煤炭加工為焦炭，利用焦炭和高爐來冶鍊鐵礦石，這將大大提高冶鐵的效率。

只是他也只是知道這麼一個大概的工藝，具體的流程並不是太清楚，他提出這個概念，然後設立了一個重賞，這事就擱下了。

沒想到，如今佛山居然真的出現了高爐。

秦琅詢問。

縣令招來了一位大鐵匠師，那位大鐵匠師告訴秦琅，這叫豎爐煉鐵法，以石炭提煉的焦炭，再加上一些材料，來將鐵礦石冶鍊為鐵水。

這是集無數鐵匠智慧和經驗，經過無數次的摸索和失敗，最後才弄出來的。

「這豎爐煉出來的鐵水打造鐵器，質量一般，達不到大師傅們傳統手法打造的水平，不適合生產刀劍盔甲等，但如果僅是生產鍋壺農具等，卻也還是完全可以的，豎爐最大的優點是效率高，速度快。」

這位老師傅告訴秦琅，其實不僅是豎爐冶鐵現在還存在些質量問題，就是用石炭煉鐵，都存在一些質量問題，總體上來說，石炭終不如木炭煉鐵更精。

秦琅卻只是笑了笑，他隱約記得這好像是因為煤裏面含有硫還是什麼成份，會影響鐵的品質。

但高爐不僅可以冶鐵還能鍊鋼啊，把鐵料再煉成鋼，鋼的品質可是遠超於鐵的，鋼刀鋼劍就算達不到大師手工鑄造的水平，但以其效率和產能，那完全划的來的。

木炭煉鐵，也只適合於小作坊，如佛山鐵鎮這樣大規模的冶鐵中心，用木炭得砍掉多少山的樹木？運輸上又得增加多少成本？而從武安州經海路運來煤炭，卻沒有這些問題。

也只有煤炭冶鐵，才能維持的了佛山鐵鎮的規模，並能助他擴張更大，走的更遠。

佛山鐵廠上空的霧，地上黑色煤渣鋪的路，甚至空氣中瀰漫着的那股帶着刺鼻的氣味，讓秦琅喜歡。

「多好聞的氣味啊！」秦琅一臉陶醉！

佛山縣令也是同樣的反應，他覺得這味道一點也不刺鼻，甚至如美酒一般的醇香。

因為這代表着無數的鐵廠在全力生產，那煤碳的味道，那叮噹的響聲，都是誘人的。

「衛公，兵器監最近來人考察，說準備在佛山設立打造刀劍箭頭等武器的局坊，下官沒敢答應，還請衛公示下。」

「好事啊，估計兵器監也是看到這裏豐富充足的鐵料，還有大量成熟優秀的工匠吧，他們要來可以，我們給他規劃安排一下。」

縣令有些猶豫，「兵器監來設局建坊，到時肯定也需要徵召大量的工匠，甚至需求大量鐵料等，這對咱們是不是有影響？」

「一切按規矩來，兵器監有自己的製造各局，也有自己的工匠，他們來當然歡迎，但我們鐵廠的工匠不可能說征就征，他們可以招募，但不能強征，鐵料也一樣，轉運司有鐵倉，那裏有專門的國家鐵課收上來的鐵料等，當然，他們也可以在市場上購買鐵料，一切按市場規矩來就行。」

「衛公，他們只怕不會這麼守規矩吧？」

「怕什麼？難道他們長安來的，到了佛山就能不守規矩了？若真如此，那到時本相為你做主，他們怎麼來的，就讓他們怎麼回去！」

佛山縣令鬆了一大口氣，有秦琅這位嶺南九府宣撫經略相公撐腰，他就不用再怕兵器監了。

兵器監原本叫軍器監，其監正也不過是個八品小官，管理軍器打造事務。但是在後來軍器監被併入了少府監，改為甲弩坊，后又新添了火器坊。

少府監是大唐朝廷管理百工技巧諸務，手工業鑄造和鑄幣的，新增的武器鑄造也不過是其新添的一項業務而已，其長官雖為九卿之一，可實際上管的事雜，權力不大，也只是個四品官。

到嶺南廣州來開設軍器鑄造坊，當然得按秦琅的規矩來，這是毫無疑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