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俠骨留情（7）

()秦玉關只覺一股巨大壓力襲來，知林天堡內力無匹，不敢託大，驀地身子一晃，已退開了丈許遠。

林天仇的半身麻痹，倒退三步，恰好被林天堡扶住，而他臉色也極為蒼白，正對秦玉關怒目而視，他栽在一名小輩身上，顏面俱失，心中自然難咽下這口氣。

秦玉關笑道：「二莊主，承讓了。」

林天堡冷冷一笑，道：「若非二弟身上有傷，難道你認為你可以傷他么？」

秦玉關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句實話。」

林天堡眼中寒芒大盛，道：「看來，我不殺你也不行了。」

這句話他說得平平淡淡，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他那雙漆黑、深遽的眸子裏，卻閃動着一種令人不敢不信的精芒，也充滿了不可逆轉的凜然霸氣。

不愧為一方霸主。

秦玉關晃動酒壺，淡淡笑道：「就一壺酒，誰喝了你們就要誰的命，豈不小題大做？如果傳上江湖，誰還敢拜訪你們飛鷹山莊。」

林天堡縱然老練沉穩，此刻臉上也不覺有些發紅，他冷笑一聲，道：「朋友前來喝酒，我們敞門掃榻歡迎，但是對不是朋友的人，尚未進庄門，便已血漸五步。」

秦玉關輕輕地嘆了口氣，「朋友請我喝酒，即便刀山，我也赴約，酣飲相對，如果不是朋友要我喝酒，便是刀劍擱在脖子上，我也不皺眉喝一口。我還記得這句這麼念來着，富貴不能移，貧賤不能屈，威武不能移。」

他如此說，便已下定了決心，肯為朋友犯險。

而他肯得罪飛鷹山莊，也只是為了「朋友」兩個字，為了朋友，他可以赴湯蹈火。

林玉釵噗嗤笑出，忙道：「念錯啦，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尚未說完，瞧見林天堡臉如寒霜，目有怒色，急忙閉口，低垂著頭。

秦玉關道：「小姐真是聰慧伶俐，反正就這意思。」

林玉釵聞他誇讚，臉色酡紅，低眉垂首，不時用餘光打量秦玉關，又瞟著林天堡。

林天堡瞪着秦玉關，又瞧了女兒一眼，心下一咯噔，暗呼不妙，頓時怒道：「釵兒，你去後面。」

林玉釵不敢違背，只得轉身而去，而不時又回眸過來，眸中熠熠泛光。

林天仇又咳嗽起來，臉色倏紅倏白，如天際雲彩，變幻不定，顯然他身受重傷，在此時隱疾發作。

林天堡忙抓住他手腕，渡過真氣，替其療傷，神色關切道：「二弟，感覺怎樣。」

林天仇臉色紅潤，恢復血色，點頭道：「好多了，這烈焰掌，果然厲害。」

秦玉關也吃了一驚，怔了良久，方才嘆道：「烈焰掌？這好像是楚宮羽的絕技，楚宮羽是南海派掌門，而南海派地處南疆，勢力狹小，在江湖上甚少聽聞，也少於走動，卻怎麼會和飛鷹山莊結怨，還打傷二莊主呢？」

林天堡霍然回頭，怒目圓瞪，喝道：「你是問罪么？」

秦玉關笑道：「怎麼敢呢？江湖上的勢力，無非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我這樣說，可不知對否？」說完露出微笑，渾然不懼。

林天堡凝視着他，慢慢道：「你說得很對，但聰明的人，往往短命。」

秦玉關沉默良久，長長嘆息一聲，道：「也許是這樣，但我卻例外，算命先生替我算過命，說我能長命百歲，我不信他，我信自己。」說罷提起酒壺，淺酌一口，只覺醇香馥郁，唇齒留香，同時贊道：「林莊主，你們的酒，真的很好喝。」

林天仇怒瞪着他，雙目如欲噴出火來，臉色潮紅，如抹了鮮血。

林天堡駭然失色，迅疾出手，按在林天仇胸口，催動真氣，替他壓制傷勢，兩人衣袂鼓動起來，獵獵作響。

秦玉關也吃驚於林天堡渾厚的內力，他立身在一丈開外，亦能感受到那股灼熱的真氣，這份內力，他自嘆不如，而這一戰的兇險，當也不在話下，等會能否安然而退，全在於出奇制勝之法。

「二莊主忒小家子氣啦，一壺酒而已，犯不着盛怒？要不下次我做東，請你喝個夠？」

林天堡怒瞪着他，眸子中射出寒芒，他不敢開口，怕一開口，真氣泄漏，到那時，林天仇便有性命之憂。

林玉釵道：「這壺酒中，含上百種奇寶珍葯，為了尋找齊，飛鷹山莊可是踏足天南地北，耗費數月，才釀製出可以治療烈焰掌，否則的話，我們也不會追蹤而來。」

她凝望過來，娥眉微皺，如一朵嬌羞的花，欲要綻放，卻怕綻放。

秦玉關坦然相視，微微笑道：「不錯，楚宮羽的烈焰掌馳名天下，屬於炎熱，而最好的剋制便是極寒的天山雪蓮子。」他拿起酒壺，嗅了嗅，接着道：「怪不得這酒香清淡，冷冽甘醇，如一冰塊，我再嘗嘗。」

林天仇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怒視着他。

林天堡倏然點了林天仇幾處穴道，赫然起身，鐵青著臉，沉默不語，他的眼中，以跳動的怒火說明了一切。

「你錯過了最好的逃生機會。」他面上木無表情，緩緩說道。

秦玉關道：「很對，我本可在你們療傷之際遠走，可我沒有。」

林天堡眼睛一亮，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動容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走？」

秦玉關忽然笑了笑，道：「或許這是我心中潛移默化的執著，有的事明知可為而不為之，而有的事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怎麼說，莊主明白么？」

林天堡點了點頭，道：「你若逃走，命雖然保住，而失去的是尊嚴，用命而去換尊嚴的人值得敬佩，然而，有很多人卻和你相反，寧可用尊嚴換命，只可惜，我們是敵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