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 鳳求凰

第一百六十六 鳳求凰

六月襄山道,三星漢水邊。求凰應不遠,去馬剩須鞭。野店愁中雨,江城夢裏蟬。襄陽多故事,為我訪先賢。名花開處千山艷,好客來時四座春。春花春月春天景,名酒名詩名士風。柳暗花明春正半,桃紅李燦朋初圓。笑臉連同桃花放,歡聲引動酒杯傾。滿堂花燭迎淑女,一派春光映通簾。鸞鳴翠柳新開畫卷,鳳落高梧喜報春暉。春暖花朝彩鸞對箅,風和月麗紅杏添妝。

又有詩云,茅龍春意許飛瓊,何以推移綺散霞。勸誡難留牢落況,花前來往自煎茶。

宋帝趙煦病危,宮中氣氛是異常焦慮、緊張、壓抑,可宮中的事情卻未影響到民間的男娶女嫁,原因就是民間根本不知道朝廷發生了何等大事,就算知道了也沒有大的影響,只要皇帝沒有歸天,只要不是國喪期間,就與平民百姓沒有多大的關係。百姓如此,一些朝廷官吏也是如此,甚至在皇帝生病之時,一些官吏反倒是搶著將親事提前辦了。。。

萬一皇帝駕崩,豈不是耽誤了事情?所謂夜長夢多就是這個道理。

正月八日,宜祭祀、祈福、酬神、訂婚、嫁娶、求財、入宅見貴,是良辰吉日,在此良辰吉日之中,朝廷權吏部侍郎、中書舍人、給事中趙挺之之子趙明誠迎娶吏部員外郎李格非之女李清照。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宋東京開封府近年來,還從未有哪一家的親事能夠引起京師眾人如此的關注,吸引到如此之多的目光。

此時此刻,看熱鬧的人群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

數十名喜娘在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端著花瓶、花燭、香球、沙羅洗漱、妝合、照台、裙箱、衣匣、百結、青涼傘、交椅等喜慶之物跟隨着花轎來到了趙挺之府中。

趙府之中除了趙挺之之外,均是穿着喜袍,站在府門之外,等待接親。

此時鼓樂聲、爆竹聲更加的震耳欲聾,矇著蓋頭的新娘子在喜娘的攙扶之下終於從花轎中走了出來,踏上早已鋪好的紅錦地毯,跨過了馬鞍,在捧著一面銅鏡的喜娘的引領之下,被扶進了趙府。

此後就是通宵達旦、持續幾天幾夜的喜宴。

喜宴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仍是沒有結束,此時天氣驟然變冷,鵝毛大雪從天而降,白雪與紅妝交織在了一起,非但沒有影響到親事的氣氛,反倒是平添了一股別樣的喜慶氣氛。

天降大雪,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只餘下府中正在吃喝的賀客,趙府上下根本沒有注意到府外來了一名身材高大,年約二十歲上下,面目俊朗的年輕人。

年輕人走到趙府門前,獃獃的看着趙府喜慶的場面,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只是獃獃的站着,任由白雪飄落在了頭上、肩上、手上、腿上,片刻之間,就成了一個雪人,矗立在了趙府門前。

良久良久之後,「雪人」默默的取下了背上的瑤琴,輕輕的擦拭了一遍,再輕輕的放置在了地上,隨後盤腿坐在了地上,手撫瑤琴,久久不言。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這是一曲《鳳求凰》,是西漢詞賦大家、極負盛名的司馬相如所作,司馬相如在此曲中自喻為鳳,比文君為皇凰,表達了司馬相如對文君的無限傾慕和熱烈追求。

言淺意深,音節流亮,感情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

自西漢以後,此表達男女纏綿之意、寓意深遠的《鳳求凰》基本上被人當做是喜樂,在拜堂成親之上也是經常奏響此曲《鳳求凰》,對於以追求高雅著稱的宋人更是如此。

因此此時這名年輕人也可以說是專程前來恭賀趙明誠與李清照新婚之喜,是以樂助喜。

只不過令人驚訝得是此名年輕人並未進入趙府之中,當眾奏響此曲,只是在府門之外默默的彈奏著《鳳求凰》,同時本應是喜樂、纏綿的曲音,聽起來卻有些悲愴之意,其中還隱隱的包含了憤怒、懊惱、不甘、自憐、自傷、恨世道不公等等複雜的情感。

琴音繚繞,音量甚高,直衝雲霄,居然掩蓋住了府中諸人的吵鬧之聲,使得趙府上下人等均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側頭傾聽如此令人目耳眩神迷的美妙琴音,一些準備返回家中之人也是紛紛停住了腳步,站在雪中傾聽着如泣如訴的《鳳求凰》。

「夫人。。。他。。。他。。。他回來了?!」在新房之中、剛剛揭下李清照頭頂紅蓋頭的趙明誠拿着紅蓋頭,結結巴巴的說道。

李清照努力忍住心中的悲苦,努力裝出一副平和淡然的模樣,淡淡的問道:「何人回來了?」

「李三堅,李翰韌啊,他從嶺南回來了?他不是。。。出事了嗎?難道是謠傳?」趙明誠聞言答道。

趙明誠、李清照等人只是得到了李三堅在嶺南出事的消息,並未得到李三堅脫險的消息,同時李清照還為此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李清照轉過頭去,看着錦羅枕頭,沉默不語。

「夫。。。夫人。。。不如你出去看看?」趙明誠隨後指著門外,結結巴巴的問道。

「官人!」李清照聞言看着趙明誠怒道:「你將奴家看成是什麼人了?奴家既已嫁入趙門,就是趙氏之人,奴家雖自幼頑劣,年少無知,但也知三從四德,也是熟讀《女誡》的,如此豈能再顧他人?我不去,你也不準去。」

「遵。。。。命!」趙明誠慌忙拱手答道。

趙明誠雖表面驚慌,但心中卻感到一絲絲的甜蜜。

趙明誠、李清照二人在房中說話之時,府門之外的李三堅已經彈奏完畢,此時的大雪仍是紛紛揚揚的從天而落,落在了李三堅已經凍僵的、同時有些生疼的雙手之上,李三堅卻渾然不知。

李三堅站起身來,將瑤琴綁在了背上,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此前憋悶難當的心情頓時感覺好多了。

李三堅自贛江偶遇李清照之後,一直對李清照念念不忘的,雖一直在躲避著李清照,但李三堅心中還是逐漸喜歡上了李清照,此前的躲避不過是自慚形穢而已。

其後兩人清月庵定情,李三堅更是將李清照放在了心上,同時也打算無論此次貢舉結果如何,就託人向李格非提親。

可此時李清照成親的消息如晴空霹靂一般,將李三堅驚得是目瞪口呆,同時心傷、憋悶難當。

李三堅真想指天怒罵,不帶這麼玩人的啊?!!!同樣的事情李三堅居然遇到了兩次,簡直太令人憤怒了。

不過李三堅前世心智不堅、逃避現實,而今生今世堅決不夠能再如此了,男子漢大丈夫必須拿得起,放得下,於是李三堅來到了此處,其一就是衷心祝福李清照能夠得到幸福,其二就是以一曲《鳳求凰》結束兩人之間的是是非非,結束這段短暫的感情。

李三堅正想着自己心事之時,忽然頭頂之上出現了一把油布雨傘,描著一副水墨山水畫的油布雨傘遮住了李三堅頭頂之上的白雪,白雪紛紛而落,很快的就堆積在了雨傘之上,不過卻遮護住了李三堅,使得李三堅身上的白雪開始消融。

李三堅轉頭看去,只見蔡絨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李三堅的身旁,左手提着一盞精緻的燈籠,右手舉著雨傘,努力替李三堅遮蔽著風雪。

李三堅個頭較高,蔡絨雪費了很大力氣才完全擋住了李三堅頭頂的雨雪,而白雪紛紛而落,卻落在了蔡絨雪的身上。

「蔡姑娘?」李三堅驚訝的問道。

「嗯」蔡絨雪點頭道:「李公子,天色已晚,又是雨雪紛飛,你。。。?」

蔡絨雪只比李三堅晚了一日就回到了京師,回到京師之後就留意李三堅的去向,此時見李三堅傷心欲絕的模樣,於是就忍不住走出來替李三堅遮風避雨。

其實李三堅只是傷心,欲絕倒不至於,此事反倒是激起了李三堅的鬥志,欲與這個不公的世道憤爭到底。

「嗯,多謝蔡姑娘了。」李三堅點頭示謝,就轉身大踏步的離去,蔡絨雪碎步疾走,才勉強跟上了李三堅的步伐。

「蔡姑娘,難道這個世上門第就如此的重要嗎?」走在路上的李三堅又像是問蔡絨雪又像是問自己。喃喃的說道。

蔡絨雪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

「呸,狗男女,早晚落到某家的手中。」暗中護著李三堅的山魁向李府門口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后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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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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