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一場雪

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一場雪

秦末漢初齊王田橫,在漢高祖劉邦一統天下之際,不肯稱臣於漢,於是帶着五百部曲遠赴海島隱居。

後漢高祖劉邦使人前往海島,欲招降于田橫,為己所用,可田橫卻寧死不從,於赴洛陽途中自盡而亡,其部曲五百壯士得信后,全部自盡,無一人得生,此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之典故。

蘇軾有言贊曰「自古同功一體之人,英雄豪傑之士世,亂則藉以剪伐,承平則理必猜疑。與其受韓信之誅,豈若死田橫之節也哉。」

古之「士為知己者死」的典故,李三堅通過研習史書是早已得知,可要不了多久。李三堅就會親眼見到這一幕。

陳長老不肯下跪,屈服於李三堅,挺直了身軀,於是就惹惱了開封府眾官差,於是官差們拖着環繞在陳長老身上的鐵鏈,用力下壓,欲將陳長老拖倒在地,可陳長老卻用力掙着身子,不肯屈服,眾人都聽到陳長老身上的骨頭髮出了一陣「卡卡」的聲音,可陳長老卻仍是直立不倒,並怒目圓睜。

「住手!」李三堅見到這一幕,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大聲喝止道。

陳長老再有過錯,再為罪人,可如此折磨一個老人,於心何忍?

此時的李三堅心中極為不忍,甚至都生出了放他走的心思。

「去掉他的刑具,取身乾淨的衣物。」李三堅隨後吩咐眾官差道。

「判官相公,這老匹夫拘捕,傷了我等好幾人呢,若是。。。」此時一名捕快說道。

「還不快去?」李三堅瞪着眼睛打斷道。

這麼多人,持刀持槍的,難道還害怕一名老人?就算他武功高強,又頂什麼用?李三堅心中暗道。

「李判官!」陳長老被鬆綁之後,活動了一下身子,冷冷的對李三堅說道:「不知道老夫是該感謝你,還是該恨你?」

「本官不需要。。。快攔住他!」李三堅正想回答,忽然看見陳長老身形一動,伸手奪下了一名捕快手中的刀刃,於是急得大聲喊道。

眾官差也是大驚失色,持着刀槍撲向陳長老,山魁持棒護在了李三堅的身旁,許彪怒吼一聲,揮舞著鳳頭斧劈向陳長老。

片刻之間,叮叮噹噹的一陣亂響,陳長老揮刀逼退了眾官差,躲過了許彪的劈砍,在眾人以為陳長老將要攻擊李三堅之時,陳長老卻將利刃架在了脖子之上。

「老夫縱橫一生,難道老了還要受爾等狗賊的羞辱嗎?」陳長老瞪着李三堅說完了這句話后,就握刀用力下拉,鋒利的刀刃瞬間就割破了陳長老的頸脖,鮮血如箭一般的就飆了出來,飆出足有三尺開外,甚至噴到了撲上來的官差臉上。

人的頸動脈被割斷,瞬間就會斃命,陳長老自盡。身軀倒地,死時仍是怒目圓睜。

「陳長老!」陳長老十數名手下見狀頓時悲戚得大吼道。

「陳長老已去,吾等絕不獨活!」在開封府府衙官差還在發獃之際,陳長老的十數名手下或搶過官差手上的刀刃,揮刀自盡,或撲向如林般的刀槍,直至被刀槍刺穿身體,或被反應過來的官差亂刀砍死、亂槍刺死。

「這這這。。。他們這是。。。這是為何啊?」李三堅看着遍地橫七豎八的屍首,頓時就呆若木雞,怔怔的說道。

李三堅簡直無法理解或接受,這些人怎麼就說自盡就自盡了?簡直太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了,簡直太兒戲了。

李三堅還在考慮如何掩蓋這些人的身份,盡量避免出現人頭滾滾落地的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只追究他們施「巫毒」之術,行坑蒙拐騙之舉。如此一來,他們的罪名就會輕許多,也許仍是會有人人頭落地,但也不至於全部當場斃命。

就算是持械拒捕、抗拒官軍,就算是犯了謀逆大罪,但多活一天是一天,又何必馬上自盡?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乎?

李三堅看着遍地屍首、滿地鮮血,獃獃的出神,久久不語。

此時已至清晨時分,但並未見到黎明的曙光,天空仍然是陰沉沉的,同時氣溫驟降,天空忽然開始飄起了雪花。

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自空中落下,瞬間就將鏡湖山莊內外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同時也覆蓋屍體之上,覆蓋在了鮮血之上,覆蓋在了呆立在鏡湖山莊的李三堅等人的身上,天地之間彷彿一下子就變得純凈一些了。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劉安節翻轉手心,接住了幾片雪花后說道。

「也不是最後一場雪。」李三堅看了一眼劉安節嘆道。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劉安節點頭道:「嚴冬總會過去的,嚴冬過後就是春暖花開了。」

「元承說的是。」李三堅點頭道:「真是希望嚴冬早日過去,春天早日來臨啊。」

「來人,將他們好好收斂,備上棺木,妥善安葬。」李三堅又呆立片刻后吩咐府衙眾人道。

「老丈!」許彪走到陳長老屍首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老丈是個英雄人物,是條漢子,某多有得罪,老丈在天之靈寬恕一二,某今日就親自動手替你收拾罷。」

「李判官,那些個婦孺當如何處置?」開封府府衙總捕頭吳淼山走到李三堅面前後,指著不遠處的一些女子與孩童問道。

除了陳長老等人被擒住之外,還有一些婦人與小兒也一同被府衙官差押出了庄外,此時正在風雪之中簌簌發抖,等候官府處置。

其中就包括清音閣閣主龍靈香及其女媚兒。

此時龍靈香已經受傷,躺在了地上,緊閉着雙目,媚兒、嬌兒一左一右的服侍在旁。

「放了她們。」李三堅沉吟片刻后說道。

「可是。。。」這些人雖均為女子或孩童,但她們明顯與陳長老等人有瓜葛,與此案有干連,最起碼罪人家眷的身份是跑不了的,可為何李三堅卻要輕易的放了她們?吳淼山感到不可思議,於是開口說道。

縛虎容易縱虎難,這些人雖為女子或孩童,但她們的親人慘死在了官府刀下,甚至可以說死在了李三堅手上,心中定是痛恨官府,痛恨李三堅,因而輕易放走她們,實為一大隱患,對李三堅極為不利,吳淼山其實是在為李三堅着想的。

「沒有什麼可是,本官說放了她們,你沒聽見嗎?」李三堅幾乎是吼著打斷了吳淼山之言,隨後李三堅語氣稍緩,淡淡的說道:「賊首已擒,並已自戕,此案已結,剩下的人就由他們自便吧。」

結案?距離結案還早得很,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未很清楚,就要結案?並且此時府衙官兵攻入鏡湖山莊之後,並未將全部賊子擒獲,一些賊寇自後山破圍而出,不知去向,此時當下海捕文書,捉拿賊子,因而此時怎能結案?但李三堅此時正在氣頭上,吳淼山也不敢繼續開口相勸了。

還是太年輕了,吳淼山心中暗道,李三堅過於年輕,未見過這種場合,區區幾個賊子自盡,就引起了他心中內疚、不忍之意,並輕易的放過了罪人家眷,看似仁慈,其實是放虎歸山。

「許叔微,你過去看看她們有何需要救治之處。」李三堅隨後吩咐許叔微道。

李三堅其實早已看到了龍閣主受傷,但卻是不敢過去,其一就是自己已經使得眾人產生了疑心,此時自己再過去看望龍閣主等人,豈不是會更加會落人口實?

同時李三堅也不敢去見龍閣主等人,不願見到媚兒冷冷的目光,不願見到龍閣主故意閉上眼睛的模樣,李三堅心中非常清楚,龍閣主還未傷至無法睜眼的地步。

「相公放心。」許叔微非常善解人意的應了一聲,就帶人過去了。

。。。。。。。。

三日後,又是一場大雪,將整個宋東京開封府籠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此時城池南薰門之外,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可載四人。馬車頂蓋之上堆積了厚厚一層白雪,拉車的健馬打着響鼻,呼出的都是霧狀氣體。

「還是不肯見我嗎?」李三堅翻身下馬,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后,問向站在馬車之前的嬌兒道。

「阿媽。。。她。。。的傷還沒好全。。。」嬌兒聞言低頭支支吾吾的說道。

「嗯,此去泉州,道路難行,一路之上,你們多加小心。」李三堅隨後從懷中取出幾紙文書,遞給了嬌兒后說道:「此為過關牒文,你放好了。」

龍閣主哪裏是因為傷勢而不能見自己?李三堅早已從許叔微口中得知,龍閣主的傷勢並無大礙,雖行走不便,但見個人還是可以的。

李三堅心中真的是很無奈或者說是鬱悶,看來龍閣主已經將這筆賬已經算在了李三堅頭上了。

「多謝你了!」嬌兒接過過關文書後,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同時對李三堅感激的說道。

不要小看這個小小的過關文書,此物不但能夠使龍閣主等人順利通過各道關卡,到達泉州,還洗清了龍閣主等人的身份,原因就是過關牒文之上明明白白的寫清楚了龍閣主等人的姓名、籍貫、身份等等,並且加蓋了開封府府衙大印。

因此嬌兒對李三堅是萬分感激。

「舉手之勞而已,小娘子不必如此。」李三堅微笑着說道:「本官只能送到此處了,天色不早了,你們快上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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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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