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血氣方剛

第三百一十七章 血氣方剛

宋建中靖國元年二月某日

此日天色十分昏暗,墨色濃雲擠壓着天空,沉甸甸的彷彿要掉落下來一般,壓抑得整個開封府彷彿都是靜悄悄的,並使人心情十分沉重。

此時已過巳時,天色仍是伸手不見五指,大白天的還需點燃火燭照明。

如此不算什麼異象的普通天象卻有人硬往人身上扯。

「陛下,臣有本奏!」宋皇宮勤政殿中,諸事議畢,新任御史中丞趙挺之出班奏道:「臣受皇命初勘開封府府衙左廳判官李三堅一案,微臣以為李三堅身為法司之人,掌刑訟之事,卻知律違律,竟於元月十五上元佳節,擅動刑罰,擅殺當朝國公,此為我天朝從未有過之事,實為駭人聽聞之極。依我大宋律令,法官違法,當罪加一等。微臣伏乞陛下下旨,法辦此人,以正國法,以明視聽。」

若是趙明誠、李清照在朝堂之上,定是會感到吃驚,夫妻二人心中也清楚,趙挺之對李三堅素來懷有惡感,但無論怎樣,李三堅與趙挺之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兩人幾乎連面都未見過,而此時的趙挺之卻欲置李三堅於死地。

「微臣所奏與趙挺之同!」右諫議大夫陳次升出班贊同趙挺之之言道:「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錶也。天下從事者,不可以無法儀,無法儀而事能成者無有也。我聖朝堂堂宗子,安能說殺就殺了?宗子是否有罪,豈是他一個小小判官能夠斷之?開封府府衙的手伸得也太長了吧?居然能替刑部、大理寺、大宗正司做主了?還於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害死了魏國公,如此草菅人命,決不可輕饒。」

陳次升隨後持笏躬身,鄭重的對趙佶說道:「近日黑雲壓城,天降如此異象,實乃為朝堂之上有姦邪之人,微臣伏乞陛下,除此姦邪,以正朝綱,以匡國法,以明天日。」

趙挺之、陳次升等人還是老樣子,矛頭直指當朝宰執,抓住一切機會,欲扳倒之,若不能立即扳倒,也要除其羽翼,就算是一片小小的羽毛,也要拔去,假以時日,這頭大鳥羽毛被扒光了,就成了一頭肉雞,也就可以任人宰割了。。。

「陰雲之象雖為罕見,但在冬日也不是沒有,就此與李翰韌相干連,是否有些牽強附會?」趙佶聞言沉吟道。

曾不等人聞言心中頓時大喜,到了此時,眾臣如何聽不出來趙佶的意思?看來趙佶是欲寬宥李三堅了。

實際情況確實如此。

趙佶是以神宗皇帝第十一子的身份繼承皇位的,並不是以神宗皇帝現存於世年齡最長者繼承的,因此暗地裏對趙佶繼承皇位一事是頗有非議的,是潛流暗動,特別在皇室宗親之中更是如此。

話說這個世上又有何人甘心將皇位拱手讓於他人?又有何人甘心被他人奪去皇位?

一些皇室宗親表面之上是山呼萬歲、五體投地,暗地裏卻是咬牙切齒。

此時李三堅杖斃宗子趙沆,可以說是不經意間幫了趙佶一個忙,就是極大的震懾住了一些蠢蠢欲動的皇室宗親,原因就是李三堅為趙佶的潛邸之臣,為趙佶的心腹臣下。

不過李三堅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就無從知曉了。

因此此時依趙佶的本意,根本不想懲處李三堅,反倒是想重重的獎賞於他。

趙佶下旨將李三堅羈入詔獄,不過是礙於重病纏身向太后的面子,同時也在安撫眾皇室宗親。

「夫刑賞之本,在於勸善而懲惡,帝王所以天下劃一,不以親疏貴賤,而輕重者也。」領會了趙佶的意思,就有大臣出班反駁趙挺之等人道:「魏國公趙沆不久前即被羈入宗正寺,受杖罰銅,以懲其罪,可其卻不知悔改,居然假扮賊盜,綁了開封府府衙李判官的家中女子,勒索錢財,如此害民之人,李判官依律斷之,怎能為草菅人命?陛下,要說李判官之罪,只能追其越權之罪,而非草菅人命之罪。」

「哈哈。。。!」趙佶聽到此處,不由得笑出了聲。

眾臣見狀均是愕然的看着趙佶。

你再怎麼袒護自己的心腹之臣,也不至於當眾發笑啊?這成何體統?許多大臣心中暗道。

趙佶也意思到了自己有些失態,於是憋住了笑,對侍候在一旁的梁師成說道:「梁師成,你來念念李翰韌的請罪疏。」

「奴婢遵旨!」梁師成躬身接旨,隨後取過李三堅的奏疏在朝堂之上大聲念了起來:「民者,國之本也。財用所出,安危所系,當務安之為急。。。。。。。。」

李三堅的奏疏前面一段均為大道理,這些大道理不但眾臣是爛熟於心,就連趙佶也是耳朵里已經聽出老繭了,沒有什麼新鮮之處。

不過片刻之後,李三堅的話風立轉,使得眾臣不禁愕然。

「罪臣年二十有一,乃為血氣方剛之人,趙沆此賊壞我家人,臣實在忍無可忍,恨不得手刃此賊,但罪臣為陛下親點法司官,不得不依律而行。。。」

趙佶、眾臣聽梁師成念到此處,均是不禁莞爾。

李三堅奏疏前面一段講的是大道理,李三堅是為國為民,除去趙沆,而奏疏後半段卻承認自己乃是因為私仇從而杖斃趙沆。。。

曾布、韓忠彥等朝廷老臣均是搖頭不已。

為國為民,這個理由已經是非常充分,可你李三堅又何必畫蛇添足?就算是你李三堅與趙沆有私仇,也不至於如此的宣之於眾吧?

不過此時朝堂之上,同情李三堅之人是越來越多了,話說這個世上誰人又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他人糟蹋?

就算是李三堅提刀相向,手刃趙沆,也是情有可原的,許多人心中暗道,包括趙佶。

「曾卿家,你以為如何?」趙佶隨後問向曾佈道。

「陛下,老臣以為王子犯法,當與常人同罪。」曾布聞言答道。

趙佶聞言點頭問向左相韓忠彥道:「韓卿家,以為如何?」

「陛下!」韓忠彥答道:「老臣贊同曾公之言,王子犯法,當與常人同罪。李三堅身為開封府府衙判官,確有越權之實,當懲處之。」

曾布與韓忠彥的話倒是一摸一樣的,當所指之人卻是大相徑庭。。。

正在此時,勤政殿之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眾人隱隱約約的還聽到一陣呼喊之聲。

須臾,一名內臣氣喘吁吁的奔進殿中向趙佶稟報道:「陛下。。。陛下。。。太學院太學生伏闕上書,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趙佶聞言皺眉問道。

「還有數萬百姓亦是聚於宣德門之外。」內臣答道。

「他們喊些什麼?」趙佶又問道。

「忠直之臣豈能殺?他們。。。他們要朝廷立即放了李判官。」內臣答道。

「胡說八道!」趙佶聞言怒道:「朕什麼時候說過要殺李翰韌了?朕只不過是想問問他,這難道還不行嗎?」

。。。。。。。。

「官家。。。奴婢斗膽問問,官家有何為難之處嗎?」自勤政殿回到寢宮之後,梁師成見趙佶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於是大著膽子問道。

「朝堂之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朕有心。。。可太后那裏又該如何交代?太后還在病中,眼看着就。。。」趙佶聞言嘆道。

趙佶為端王之時,就寬待下人,下人有何犯上之舉,只要不是太過分,趙佶均不在意,此時為帝也是如此,一般不會因為一句話而責罰宮中宦官、宮女等人。

話說趙佶自幼父母雙亡,因而有時候反倒是覺得這些服侍在左右的內侍、宮女們較為親近,並將他們視作親人。

「官家,奴婢以為,李三堅此人如此膽大妄為,該當懲處,太后那裏也應該給她個交代,不過。。。」梁師成想了想後接着說道:「此時官家處置李三堅,不必太重也不必太輕。」

「不必太重也不必太輕?」趙佶沉吟道。

「官家!」梁師成接着說道:「李三堅此人已得民心,在民間已是頗有聲望,若此時官家對他處置太重,豈不是違了民意?這有損官家您的名望啊,可若處置太輕,太后那裏卻又無法交代,因而此事官家當小心斟酌一二。」

梁師成話中有話,同時趙佶也是個聰明之人,於是趙佶旋即就明白了梁師成話中隱含的意思。

一個朝廷官員是可以得到民心,但不能夠太得民心,最起碼京師之內是不允許如此的。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趙佶隨後問道。

「官家!」梁師成聞言答道:「奴婢曾經聽聞先帝說過李三堅此人,先帝曾言李三堅此人是柄利劍,既能傷人,亦能傷己,既然是柄利劍,需當好好磨礪,如此方可為陛下之劍。」

趙佶聞言大喜,拍了拍梁師成的肩膀后笑道:「梁卿家還記得先帝之言,真是難為你了。」

李三堅是柄利劍一事,趙佶也彷彿聽趙煦說過,因此此時是頗為贊同梁師成之言。

同時趙佶對梁師成是愈發的另眼相看,從前只不過將其當做一名奴僕,但此人見識不凡,今後也許可擔當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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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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