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口不擇言

第六十八章 口不擇言

元日即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而十二月最後一日,俗雲月窮歲盡之日,謂之除夜,又名除夕或除歲,在除夕驅儺、守歲,也是迎新年的重要活動,迎新活動也就從這一日就開始了。

此時臨近元日,東京開封府城臣民凈庭戶、換門神、掛鐘馗、釘桃符、驅儺、放爆竹、沐香湯、放花燈、飲屠蘇酒、肅衣冠祭祖等等忙了個不亦樂乎,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迎接新年,開封皇宮也不例外,皇宮內外均是張燈結綵的,一片喜慶的氣氛。

開封街上的百姓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開封各大酒樓、酒肆、茶肆、勾欄等等也是人滿為患,熱鬧非凡。

此時東京開封府也聚集了無數來自各地的趕考士子,眾士子呼朋喚友,聚集在酒樓、酒肆、茶肆、客棧等地,評論朝中之事,猜猜考題、探討學問,以備三年一次的春闈大比。

葉夢得、李三堅、冉雲彪、曾公明議論朝政,吸引了周圍眾多士子的目光,隨着時間的推移紛紛聚集在葉夢得、李三堅等人的周圍,磕著瓜子、花生,喝着熱酒,各抒己見,說得是越來越熱鬧。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葉夢得這傢伙是個人來瘋,人越多就越興奮:「均是元豐之人,為何就不能相容?鬥來鬥去,損耗的卻是我大宋國力。」

「兄台所言大是。」一名來自秀州的舉子說道:「不過兄台之言也有些不妥之處,元豐之人不可相煎,難道元祐之人就可以嗎?元豐、元祐均是我朝之人,又不是外虜,都是大宋臣子,又何分彼此?非得到你死我活之地步嗎?」

「元祐之人皆是因循守舊之輩,豈容其居於廟堂之上?」一名來自溫州的舉子反駁道:「今我聖朝外北有北虜、西有西戎,虎視眈眈,南有亂匪作亂,如此形勢,如不行雷霆之變,若再慢慢調養,實則愈加積重難返,愈加百弊叢生,終至外不能御北虜、西戎,內不足保民安國,至於變亂乃至覆亡,亦不可知也,因而此時已非變不可了,如此,任用元祐之人,如何能夠富國強兵?」

「元豐之人能富國強兵?」秀州舉子聞言怒道:「名為愛民,其實病民,名為益國,其實傷國,不過是舍是取非,興害除利罷了。」

「兄台此言大謬,革故鼎新關鍵是用人,用人不當,即功虧一簣,用人得當,必將會是事半功倍。。。」另一名舉子反駁道。

「你們都錯了。。。」

眾舉子七嘴八舌,是吵吵不已,一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恨不得老拳相向。

李三堅也是越聽越興奮,同時對宋的言論自由感到異常驚奇,如此評擊朝政,如此言語,居然沒有「錦衣衛」找上門來?

李三堅不知道宋是沒有「錦衣衛」的,要說有,就是有個相當於明「錦衣衛」的衙門,宋皇城司。

此前李三堅對朝廷新、舊兩黨之爭應該說是略有耳聞,此時李三堅對此是越來越清楚了,目前朝廷是新黨,也就是元豐黨人當政,而舊黨,也就是元祐黨人之中的許多人都被貶黜,黜離朝廷中樞。

此時蘇軾被貶至瓊台儋州,那麼毫無疑問,蘇軾就是元祐黨人,至少在目前朝廷執政之人的眼中是這樣子的。

嗯?不對?李三堅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一事,忽然想起了蘇軾將自己逐出師門,至今李三堅仍是搞不清楚為蘇軾為何將自己逐出師門?

目前新黨執政,那麼若自己此時仍是蘇軾門生的話,豈不是大事不妙?

科舉大業也許就會就此半路夭折?

難道蘇軾為了不耽擱李三堅的前程,從而有意將李三堅逐出師門?

他真是這個意思嗎?李三堅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

李三堅想到此處,是如坐針氈,真恨不得離開跑回儋州當面問問蘇軾。

「你有何高見?」葉夢得見李三堅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於是問道。

「皆不可取!」李三堅想着蘇軾的事情,想着蘇軾的遭遇,於是脫口而出道。

李三堅這句話聲音較大,頓時引起了周圍士子一起轉頭相向,均疑惑的看着李三堅。

「這。。。」李三堅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有些泛紅,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其他原因。

「翰韌,有話直說。」葉夢得隨後說道。

「是啊,翰韌兄,你的見解定有其獨到之處的。」曾公明也對李三堅說道。

冉雲彪也看着李三堅點了點頭。

李三堅年輕,對朝中之事是一知半解的,在諸多年齡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士子面前,本不想說什麼,可架不住眾人的眼光,架不住好友對自己的期望,期望李三堅能夠出出「風頭「,讓眾士子對嶺南舉子刮目相看。

再加上李三堅喝了不少的酒,酒已半酣,於是開口說道:「內鬥乃是禍亂之始!自古到今就是如此。正如少蘊兄所言,鬥來鬥去,耗費的可是我大宋國力。漢末鈎黨、閹黨之爭,釀成黨錮之禍,自傷大漢根本;西晉太后黨、后黨誘發八王之亂,導致西晉滅亡;天寶李林甫、楊國忠權爭,誘發安史之亂,李唐自此元氣大傷,至滅亡仍未恢復;南衙北司之爭,誘發二王八司馬事件及甘露之變。

如此先例,是數不勝數,我朝此時陷入黨爭,離黨錮之禍不遠矣。」

雖李三堅歷史知識匱乏,但師從蘇軾及靈山縣縣學期間也讀了不少歷史方面的書籍,因而還是能夠說出一些歷史事件,只不過這些歷史書籍只記載了本朝之前的事情。

李三堅語不驚人死不休,說出的話頓時將眾人驚了個目瞪口呆,均是獃獃的看着李三堅,良久無人說話。

「翰韌。。。翰韌,慎言,慎言。。。」葉夢得醒悟過來之後,連連驚呼道。

李三堅此時也驚醒了過來,頓時感到無比心怯,慌忙站起身來,拱手與眾人告別,逃也似的離開了齋心居。。。

宋再怎麼言論自由,如此將此時比作漢末、唐末、晉朝末年,也是一件令人驚駭之事。

。。。。。。。。

「嘭。。。嘭。。。嘭。。。」新年的煙花此時綻放在了宋東京開封府雄偉的城池之上,綻放在了夜空之中,五顏六色、色彩斑斕,耀眼的煙花在空中閃爍,好似仙女下凡,翩翩起舞;臂挎花籃,採摘鮮花;懷抱琵琶,輕撥銀弦鞭炮聲打破了夜的寧靜,把開封府的夜空襯得炫麗無比。

此日正是除夜,家家戶戶都在忙着準備過年的一切物事,都在忙着過年。

李三堅一家人也不例外,均聚集在李三堅臨時租住的小破屋之中。

這是李三堅一家人在宋東京開封府渡過的第一個新年,因而雖李三堅家中貧寒,一應過年的用品極為稀少,但眾人仍是興高采烈、歡歡喜喜的,準備渡過這個不同於瓊台儋州的新年,並且漢人新年是不同於黎人新年的,因而眾人亦是感到異常新奇與興奮。

「三郎,累了嗎?你歇息片刻吧,要過年了,等著吃娘包的角兒吧。」正忙着切菜的符二娘對正糊著窗戶的李三堅說道。

符二娘雖是黎人,可李三堅之父李清可是地地道道的漢人,因而符二娘也會做些漢家菜肴。

「娘,孩兒無礙,馬上就好了。」李三堅跪在坑上,用漿糊將一張張粗紙糊在了木窗上漏風的破洞之上。

李三堅租住的土屋是一名軍漢的房子,軍漢得了一些賞賜,就換了間寬敞的房屋,於是就將兩間土屋租給了李三堅,因土屋破舊的原因,租金也就較為低廉。

土屋低矮、破舊,且到處漏風,凜冽的北風夾雜着雪花,從窗戶之上的破洞灌進屋內,使得屋中是寒冷無比。

山魁身強力壯,李三堅雖從前羸弱,可經過數年間不斷的強身健體,身體是一日強過一日,並且正當年少,因而李三堅與山魁二人還勉強抵擋得住。

可符二娘與小豆芽就不同了,畢竟都是女子,特別是小豆芽,欽州靈山縣那場病差點使小豆芽夭折,此使得李三堅擔憂不已。

於是李三堅除了在屋中生火之外,就欲將窗戶破洞糊上,以擋北風的侵襲。

「哥哥,哥哥,紙。。。給你。。。」小豆芽穿着一件粗布花襖,小臉不知是寒風吹的,還是屋子火爐烤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精神也是異常的興奮,興奮得一會給符二娘打打下手,一會抱着漿糊碗,一會拿着紙張,幫着李三堅裱糊破窗。

李三堅伸手輕輕捏了捏小豆芽粉嫩的臉蛋,微笑着接過粗紙,粘了些許漿糊,就欲糊上窗去。

可還未等李三堅糊上窗,破舊的木門噗的一下就向兩邊打開了,山魁背着一袋白面走了進來。

木門打開,寒風夾雜着雪花嗖嗖的就灌進了屋中,將火爐之上的火苗吹得忽明忽暗。

李三堅剛剛糊上的粗紙也被吹落了幾張。

李三堅瞪了山魁一眼。

山魁倒沒注意李三堅的神情,放下白面,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憨笑的對符二娘說道:「二娘,我回來了。」

山魁見家中窮困,就欲出去打打零工,掙些散碎銀兩,貼補一下家用,卻被李三堅制止了。

原因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山魁不懂人情世故,如此出去打短工,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其二就是山魁雖有贖身契書,已經是個自由身,但契書已被李三堅當着山魁的面毀去。

李三堅此舉是表明自己無意將山魁當做奴僕,可李三堅萬萬沒有料到由此就有了件麻煩事情,那就是山魁臉上的奴僕刺青仍未除去,如此出去做短工,會被人誤解為逃奴的,從而被扭送官府。

李三堅總不可能每次都揣著契書跟着一起去吧?李三堅也不放心山魁一人前去。

待今後找機會除去山魁臉上的刺青,再做他想吧。

「辛苦了,累了吧?快喝口熱湯歇息歇息。」符二娘幫着拍了拍山魁身上的積雪,邊拍邊說道。

「二娘,山魁不累。」山魁笑道。

不過山魁還是捧了碗肉湯,稀里嘩啦的就喝了起來,幾口熱湯下肚,頓時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李三堅將山魁當做兄長,將小豆芽視作小妹,符二娘也將兩個身世可憐之人當做是自己的親人,二人也將符二娘當做是他們的娘親。

李三堅糊好窗戶之後,洗了洗手,就幫着符二娘和面,邊和邊問山魁道:「買面之時,未遇到什麼麻煩吧?」

「主人,沒什麼麻煩,一切順利。」山魁邊喝湯邊答道。

李三堅點了點頭,使勁的揉着麵糰。

山魁就是如此,一直以主人稱呼李三堅,李三堅糾正了無數次,可山魁卻是一意孤行,根本不改口,使得李三堅簡直無可奈何之至。

他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反正李三堅並未將山魁視作奴僕的,李三堅心中暗道。

眾人忙碌一陣后,符二娘終於煮好了餃子,於是高興的招呼李三堅等人圍在一個破舊木桌之旁,眾人開開心心的就準備渡過宋東京開封府第一個新年。

「堅兒,來,多吃些角兒。」符二娘將一塊餃子拈到李三堅碗中后說道:「我常聽你爹爹說,大寒小寒,吃角兒過年兒,新年吃角兒,不但是吉祥之意,還能逢凶化吉呢,多吃些角兒,今後我的堅兒一定是順順噹噹的。」

符二娘又拈了塊餃子放在小豆芽碗中笑道:「豆芽兒,你也多吃些,吃了后一定能長成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呢,長大后,也好嫁到好人家裏去呢。」

「二娘,豆。。。芽兒,才不要嫁。。。人呢,豆芽要一直陪在二娘身邊。」豆芽狼吞虎咽,吃了個滿嘴流油,含着一個餃子含含糊糊的答道。

「傻丫頭。」符二娘聞言摸著豆芽的小腦袋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姑娘長大之後,總是要尋個婆家的。」

「我不要。。。」豆芽邊吃邊說道:「就算要嫁人,我也要嫁給哥哥。。。」

眾人聞言愣了一愣,隨後均是哈哈大笑。

李三堅咬着塊餃子,頓時尷尬不已。

「三郎在家嗎?」正當李三堅尷尬之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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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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