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風起江南(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風起江南(上)

唐永貞元年避憲宗李純諱,改還淳縣為青溪縣。

在錢塘江上游新安江,水色特清,在淳安河段又名青溪,縣名本此,屬宋兩浙路睦州。

睦州物產豐富,與歙州同,其中當屬漆器最為出名,其精美的螺鈿漆器享譽天下,有着「宋嵌」之美稱。歙州、睦州的漆器也因此成為了宋朝廷的貢品。

宋兩浙路睦州青溪縣堰村

睦州青溪縣盛產漆器,當然就有許多漆園,也就是專門種植漆樹的園子,青溪縣堰村就有數個漆園。

青溪縣堰村最大的漆園就是里正方有常的漆園,方十三,也就是方臘為方有常漆園的傭工。漆園有百餘傭工,而方臘為傭工之首,方有常不在漆園之時,就由方臘負責漆園之事。

此日黃昏時分,方臘宰牛沽酒的,邀請百餘窮兄弟前來漆園吃酒。

「方大哥,又勞你破費了。」

「方大哥,這牛宰了,來年可是用何春耕啊?」

「方大哥,摩尼教可是不食葷腥的,這合適嗎?」

「老九,方大哥可是豪爽之人呢,區區一頭牛,又何足道哉?」

「就是,就是,殺給你吃,還那麼多的廢話,不吃拉倒,滾回家去,俺還多分一口呢。」

「方大哥,牛肉是否煮好了?我肚子可是餓得咕咕叫了。」

「............」

方臘的眾兄弟是吵吵嚷嚷的,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其中不免也有不少人替方臘擔憂。方臘雖為傭工之首,但也與他們一樣,也是受朝廷、地方官府的重重盤剝,家中也是沒有餘糧的,再加上方臘平日裏是異常豪爽,誰家有了難處,方臘也是盡量解囊相助,因此這頭耕牛也幾乎是方臘家中唯一的財產了。

同時宋朝廷或官府是不允許輕易宰殺耕牛的,百姓擅自宰殺耕牛,官府即可拿下治罪。

「哈哈哈哈...」方臘聞言豪爽的大笑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兄弟們的,有一口酒喝,哥哥絕不獨飲。」

「方大哥真乃豪傑之士也!」眾兄弟聞言一起大讚道。

「渾家,酒肉是否妥當?好了就端出來吧。」方臘隨後轉頭問向屋內的邵氏、陳可兒道。

方臘是有妻的,名為邵氏,陳可兒為方臘的妾室,不過邵氏又怎及陳可兒年輕漂亮?因而方臘最喜歡之人還是陳可兒。

「這就好,十三,你讓兄弟們先坐下嘛。」邵氏於屋內說道。

方臘聞言點點頭,將眾兄弟請進了漆園,窮人家沒什麼講究,方臘家中也沒有那麼多的桌椅板凳,於是眾人便在漆園之中的一片空地之上席地而坐,高聲談笑,等待邵氏、陳可兒等人將牛肉煮好。

一些人早已是心癢難搔,談笑之際還不停的望向邵氏、陳可兒等人所在的屋子,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

貧寒人家可比不得官宦、富商豪紳之家,是日日有肉吃,夜夜有美酒喝,紙醉金迷的,平常人家的百姓一個月有一頓肉吃,就算是富裕之家了,而貧寒人家之人,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一次肉的。

半響之後,酒肉便端了上來,眾人便放開手腳,山吃海喝起來,一個個跟搶一般,生怕少吃了一塊肉。

一頭健牛不過數百斤重,百餘人分食,一人也分不到幾塊肉的。

方臘並沒有跟兄弟們搶肉吃,只是不停的悶頭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嗚嗚嗚...」酒至半酣,方臘忽然放下酒碗是放聲大哭。

「方大哥,你這是...?」

「方大哥,兄弟們是餓極了...多多恕罪啊!」

眾人皆以為方臘是心疼這頭牛,心疼牛肉,於是一些人剛剛撈起牛肉,慌得連忙丟回到了木盆之中。

方臘心疼耕牛,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做他們,家中唯一的財產被人分食了,想死的心都會有的。

「非也,非方某心疼區區一頭牛...」方臘見狀,收住哭聲,雙目含淚說道:「而是哥哥我是見兄弟們吃喝,心中不免悲戚。」

「方大哥,這是為何?」一名鄭姓魔頭,嘴裏叼了塊肥牛肉,含含糊糊的問道。

鄭魔頭為摩尼教一名魔頭,長得又黑又壯,孔武有力的,故也被稱作「黒魔頭」。

「為兄無甚本事...」方臘聞言答道:「家中僅存一頭牛,可憐我的兄弟們吃了這頭牛之後,再無他牛可吃了,兄弟們的下頓飽飯又在哪裏?故方某心中悲戚難當。」

「哥哥...」眾皆聞言心中大慟,不禁悲從中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一名名為方肥的方臘本家兄弟長嘆道。

方肥已經四十餘歲了,為一名老生徒了,久貢而不第,不過讀了二十年的書了,當然能夠咬文嚼字了...

「直娘賊,害民的賊,他們直甚麼屁?天天好吃好喝的,讓我等天天餓肚子。」鄭魔頭怒罵道。

「正是,鄭魔頭所言甚是,他們有甚麼本事?天天大魚大肉的,而我等日日累死累活的,卻吃不上一頓飽飯。」

「非但如此,家中有些餘糧,便要給他們,公人兇惡,如凶神惡煞一般。」

「還有花石綱,公人掘地三尺的尋找奇石異物,家中祖宗牌位都被他們搶走了。」

「腌臢畜生,天天來俺們村中啰唣」

「...............」

眾人被方臘等人之言點燃了心中怨氣,紛紛開口怒罵。

「兄弟們,請聽方某說兩句。」眾人怒罵了半響之後,方臘站起身大聲說道。

眾人聞言均是安靜了下來,轉頭看着方臘。

「天下國家,本同一理。今有子弟耕織,終歲勞苦,少有粟帛,父兄悉取而靡盪之;稍不如意,則鞭笞酷虐,至死弗恤,於汝甘乎?」方臘隨後大聲說道。

「不甘!」眾皆大呼道。

「靡盪之餘,又悉舉而奉之仇讎。仇讎賴我之資益以富實,反見侵侮,則使子弟應之。子弟力弗能支,則譴責無所不至。然歲奉仇讎之物初不以侵侮廢也,於汝安乎?」方臘又道。

「安有此理?」眾皆大呼道。

此刻就連一眾女眷,如邵氏、陳可兒等人也是含淚振臂跟着一起高呼。

「今賦役繁重,官吏侵漁,農桑不足以供應,吾儕所賴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無錙銖遺。夫天生烝民,樹之司牧,本以養民也;乃暴虐如是!天人之心,能無慍乎?且聲色、狗馬、土木、禱祠、甲兵、花石靡費之外,歲賂西北二虜銀絹以百萬計,皆吾東南赤子膏血也。二虜得此,益輕中國,歲歲侵擾不已。朝廷奉之不敢廢,宰相以為安邊之長策也。獨吾民終歲勤動,妻子凍餒,求一日飽食不可得,諸君以為何如?」方臘此刻眼中流下了熱淚,熱淚盈眶的大聲說道。

「惟命!」眾人聞言,皆是憤怒得大聲吼道。

「三十年來,元老舊臣貶死殆盡,當軸者皆齷齪邪佞之徒,但知以聲色土木淫蠱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在外監司牧守,亦皆貪鄙成風,不以地方為意。東南之民,苦於剝削久矣!近歲花石之擾,尤所弗堪。諸君若能仗義而起,四方必聞風響應;旬日之間,萬眾可集。守臣聞之,固將招徠商議,未便申奏。我以計縻之,延滯一兩月,江南列郡可一鼓下也。朝廷得報,亦未能決策發兵,計其遷延集議,亦須月余;調習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此時當已大定,無足慮也。況西北二虜歲幣百萬,朝廷軍國經費十萬,多出東南;我既據有江表,必將酷取於中原。中原不堪,必生內變。二虜聞之,亦將乘機而入。腹背受敵,雖有伊、呂,不能為之謀也。我但划江而守,輕徭薄賦,以寬民力,四方孰不斂衽來朝?十年之間,終當混一矣。不然,徒死於貪吏耳。諸君其籌之!」

「善!」眾人聞言大喜,紛紛振臂高呼道:「吾等願從方兄!」

「做甚麼?大呼小叫的做甚麼?想造反吶?」正在此時,正當群情激昂之時,一個不太合拍的聲音忽然響起。

方臘等人聞言連忙轉頭看去,只見方宥帶着十數名家丁正走進了漆園。

方宥也是方臘的本族子弟,為大朝奉兼里正方有常第二子,大朝奉也就是方有常米店的大朝奉。

方有常、方宥雖為方臘本族人,按輩份,方有常還是方臘族叔,可方有常父子盤剝方臘等人起來,卻是絲毫不手軟,恨不得將方臘等人家中的余財盤剝乾淨,並迫使方臘欠下了巨債,那麼即可強取方臘的漆園,甚至還可以強取方臘的女人。

邵氏也還罷了,相貌平平的,無甚出彩之處,而陳可兒的美貌,早就令方有常父子是饞涎欲滴了。

「又是你?方十三,你又想幹甚麼?」肥胖的方宥帶着家丁走到方臘面前說道:「還吃肉?還是牛肉?爾等倒也逍遙自在啊?方十三,本小爺問你,租錢可備齊?」

方宥雖心狠手辣、窮凶極惡的,可腦殼卻不太靈光,根本沒有注意到方臘等人眼中的怒火,或者是方宥根本就是無視方臘等人。

斗升小民,還能翻起什麼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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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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