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相剋之理
鍾逸並非自戀之人，他知道自己沒有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的能力，可林菀如表現的太過明顯，讓鍾逸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種種表現，分明向自己表達一種訊號，自己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黃三石等人遭這般冷漠對待，若換作不是林菀如的任何人，他們早就炸毛了，但面對林菀如，卻是不敢有任何不悅，畢竟林菀如的本事在這兒，在海津城中，下到貧民百姓，上到官員武將，平日裏小痛大病的，都少不了林菀如的影子。難道黃三石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得病？還是能保證府上的人一直健康安好？
王勛被平置於兩個連在一起的木椅上，平日裏交好的張興羅翔一個個懼而遠之，生怕從王勛身上沾染病毒......
林菀如從二人身邊經過，冷漠的嘲諷笑容轉瞬即逝，接着吩咐眾人給自己空出一個可以施展的場地，她一臉肅然俯身於王勛身旁。
其實不用林菀如提醒，這些道貌岸然的海津高官已自覺退避三舍，唯恐受其牽連，可平日裏與王勛幾乎沒有交情的鐘逸卻靠了上去。
林菀如感受到身後溫熱的呼吸，扭頭看到鍾逸的面龐時一愣，問道：「鍾欽差難道不避避嗎？」聲音明顯比方對待黃三石時更加柔和......
鍾逸聳聳肩：「我怕林神醫一個人忙不過來，想着為林神醫搭把手也是好的。」
林菀如嫣然一笑：「鍾欽差有心了，不過民女可不敢擔保您的安全，若是感染了王指揮使身上的毒，鍾欽差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怪罪民女......」
兩人聲音雖不高，不過同處一個廂房，另外三人豈會聽不到，他們紛紛側目咋舌，林菀如何曾這麼溫柔，而且這番對話分明是在與鍾逸調笑，眼前的女子還是他們印象中的冷麵神醫嗎......
在三人詫異之時，羅翔心中卻暗暗稱讚：不愧是鍾欽差，果真有手段！
「有你在，我放心！」鍾逸的回答亦很曖昧，不過卻給予林菀如完全的信任，這份力量的確沉重。
雖然林菀如明知兩人對話玩笑意味頗多，可仍是不免對面前的男人另眼相看......
她不再開口，纖纖玉指搭上了王勛的脈，良久，林菀如冷冷道：「果然中了毒！」
王勛躺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林菀如一手把着他的脈，另一隻手飛快翻開他的眼皮，仔細瞧着他的瞳孔。
廂房內靜默無聲，可外面卻亂了套，在鍾逸吩咐下，李旭親率錦衣衛追捕胡三兒，雖然是否由他動了手腳任舊不知，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確嫌疑最大，否則也不必逃走不是......
能否抓到，鍾逸自認為可能性不大，逃跑的時間已過不短，再加上胡三兒的模樣只是由掌柜簡單口述，在這黑天半夜裏，找一個這樣連樣子都不清楚的人，很難，難於上青天......
林菀如對外面的吵嚷喧囂毫不理會，她蹙著秀美的柳眉。美眸微微闔上，專心判斷王勛的深淺程度。
鍾逸一直有疑問，中毒的僅王勛一人，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分明一桌上的人都吃了同樣的酒菜，而且鍾逸印象中，王勛也沒有偏愛某樣，吃得分量很足，他們每個人都是淺嘗輒止，誰的目的都不是來此品嘗美味佳肴，況且這樣的食物對在做的每個人都很常見，不會吃起來忘乎所以。
但為何僅有王勛昏迷不醒呢？按理來說，就算自己與黃三石等人沒有昏倒，也應該有所不適，可他們一切正常，甚至比往常的精神狀態要更好一些......
面對這樣古怪的情況，鍾逸很淡定，倒不是因為他不怕死，而是身前有一位海津聞名的女神醫，就算他真的中了毒，想必這位神醫也一定能救。自己能活到現在，就是由她一手從鬼門關中拽出來的，怎會有質疑自己救命恩人的道理呢？
說不清來由，不論有病沒病，人們對懸壺濟世的大夫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有大夫在便覺得安全。鍾逸也不例外，何況林菀如還屬於大夫中的明星選手，比一般的大夫更容易讓人信服......
此刻鐘逸離林菀如很近，近在咫尺......
林菀如眼睛閉着，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刷子似的，不停地微微顫動着，鍾逸靜靜地注視着她。卻覺得有些感慨。
姑娘生得如花似玉，不過與之稚嫩的樣貌不符，有着莫名的魅惑氣息，既是每位男子都付之一切想要追求的仙子，同樣也是害的他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魔女，這樣矛盾的特性完美且平衡的存在於林菀如身上。
這如畫般的眉目，剔透玲瓏的肌膚，鍾逸生得親近之意......的確，女子的年齡是會騙人的，林菀如也就二十齣頭的樣子吧，前世二十歲的姑娘，還是一個剛上大學的青澀女生，而林菀如卻已成了活人無數的女菩薩，在海津這座小小的城裏，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她擁有着比朝廷還高的名望。一個二十歲的姑娘能做到這一步，委實稱得上成就非凡。
若非鍾逸神奇的際遇，否則豈能比肩林菀如，她才是活成每位女性心目中希望的樣子。
當然......如果收費再便宜一點那就更完美了。
......
不知過了多久，在廂房內所有人急切的目光下，林菀如終於睜開美目，然後緩緩鬆開了把著王勛脈搏的玉手。
「王指揮使確實中毒了，而且中毒很深，他的脈象既浮且亂，臉色青灰。瞳孔無光，顯然命懸一線......」林菀如面無表情道。
「誰幹的？竟敢毒謀害當朝衛使。好狗膽！不要命了嗎？」三衛之一的左衛指揮使羅翔勃然大怒，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懼。
雖然中毒是先前所有人的共同猜測，可他們心中一直抱有僥倖心理，若王勛的昏迷並不是中毒而是由於別的原因，那他們大可安心，至少不必擔憂自己的身體是否會出狀況，可事與願違，王勛的確被人下了毒，而且是劇毒！
這樣一來，他們的身體出沒出問題存疑，恐懼之下不免破口大罵，只有發泄才能消除心中的焦慮......
「為何我們沒事呢？」鍾逸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林菀如沒說話，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白玉瓷瓶，從裏面倒出兩顆黑黑的藥丸，又讓鍾逸扳開王勛的嘴，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裏，然後順着他的下頜到脖頸處一推一揉，藥丸便入了肚裏......
站起身，林菀如一臉凝重地掃視着桌上的酒菜，這才開口回答鍾逸：「這就要看毒源是何、在哪道菜里了，光靠猜可不行。」
說着，她每一道菜每一壇酒都用鼻子輕輕聞幾下......
嗅到最後，林菀如滯身於桌一角擺放的蒸羊肉上，她靠近些，揮動手掌令還未完全冷下的菜肴飄出味道。
半晌后，林菀如終於站直身子，她指著席上這道由羊肉做成的美食，冷冷道：「這道菜里摻了藜蘆汁，不過羊腥味掩蓋住了藥味，王勛便是吃了這道菜中的毒......」
眾人大驚，鍾逸也不由色變，因為這道菜所有人都吃過，並且還稱讚其味道不錯，難道王勛如今的下場就是他們的結局嗎？
林菀如冷冷朝眾人一掃，道：「你們慌什麼？藜蘆雖是毒物，卻也是一味藥材，單吃藜蘆只不過有點噁心嘔吐，要不了命的，你們死不了......」林菀如想了想又解釋道：「嚴格說起來，它算得良藥，不僅有祛痰、殺蟲之效，甚至治惡瘡、疥癬都不再話下。」
她這樣的解釋眾人很不買賬，尤其是黃三石，擔憂並未減少幾分。明明王勛都已危在旦夕，林菀如竟睜着眼睛說瞎話，說什麼這是一味好葯......
鍾逸也是不解，再次開口問道：「那為何王大人吃了這道菜卻成了這般模樣？」
林菀如回答鍾逸的問話時，冰冷的臉色好了許多，甚至朝他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這與對待黃三石等人的態度完全不同，是天上地下兩個極端。
方才不怪鍾逸胡思亂想，林菀如的做法的確讓人誤解，鍾逸現在更加堅定這個念頭，可到底是什麼原因偏偏對自己與眾不同呢？難道真的因為人格魅力嗎？
因為自己無恥的念頭，鍾逸心裏暗暗發笑，他也不是初嘗愛情的年輕小伙，而是縱橫情場的小高手，為何在林菀如這裏先前的經歷就完全不奏效呢？
收起念頭，鍾逸安靜聽林菀如說道。
「鍾欽差可聽說過醫道之學所謂的『十八反』『十九畏』嗎？」
鍾逸苦笑道：「十八摸本欽差倒聽說過，十八反嘛......」
其餘三位雖有對自己身體的擔憂，不過心情卻比方才要放鬆許多，黃三石、張興、羅翔三位一聽鍾逸如此說，所有人皆朝他投來一個曖昧的眼神。
身為男人，而且皆是對享受情愛頗有造詣的男人，「十八摸」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是一首讓人面紅耳赤的小調，換誰來都能哼哼兩句......
林菀如朝他扔了個鄙視的眼神。
鍾逸乾笑兩聲，這番下意識的出口會不會讓林菀如覺得自己很輕浮呢？鍾逸又開始亂想......
這時卻聽林菀如無奈中帶着幾絲打趣道：「鍾欽差倒是風流又風趣，所謂十八反，是咱們醫道的禁忌，天生萬物皆相生相剋，有的藥材摻在一起可以治病救人，有的藥材摻在一起卻能殺人於無影無形，這十八反便是千百年來的醫者總結出來的配藥禁忌，雖名為『十八反』，實則並不止十八種，王勛今日吃了藜蘆，卻正應了十八反里其中的一反，故而中了深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