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最後的道別

林辰風今晚住在了李嬸家中，他很想住回那個熟悉的地方，但他知道，林重山還在那裏，他不允許他回去，所以只能暫時安身在此處。

林辰風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一閉眼，就是鄉親們的音容相貌，在閉眼就是與杜嫣走過的曾經，這些人啊，昨天這個時候，還熟睡在夢中呢。

村中的夜本就寂靜，可今夜卻是格外的靜，他自己微弱的心跳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屋外不斷有着窸窸窣窣的動靜，說不怕是假的，畢竟這個村子白天死了那麼多人，但林辰風為什麼還能毅然決然的住下來，他也不清楚理由，只感覺多在這裏呆一刻，罪孽就能稍微輕一些。

或許是情緒的大起大落導致的勞累，林辰風還是睡著了。

但今夜，某人註定是不眠之夜。

林重山就是這人，每當他進入夢中的時候，一大群人就沖向了他，有的悲傷，有的憤怒，總之，他們的臉上沾滿了血跡，面目也很是熟悉，而沖林重山喊的是他輩子都不能忘掉的話：還我命來，你這個兇手。

林重山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驚醒，夢中每回的場景都一模一樣，以至於他從一開始的恐懼愧疚變成了後來的麻木，甚至他都像從這群人中找到杜嫣的存在。

但事與願違，這群人中村子的誰都有，但偏偏不見杜嫣的身影。

她是不怪我呢？還是不願見我呢？

林重山心中生出這樣的疑惑，他懷着這樣的問題，昏昏睡了過去。

......

......

林辰風起的很早，身子依舊勞累，但他就是睡不着了。

他明白今日的事情不算少，他想將村中的人全部安置妥當，然後對這個村子做最後的道別，這裏，他是再也不想來了。

林辰風挨家挨戶的將村名鄰里的屍體抬到昨天挖的土地之上，這對他，簡直是最殘酷的折磨，這群熟悉的人，竟然能安靜的再也說不出話來，想想便是無盡的沉悶。

他將所有屍體抬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林辰風忙的汗流浹背，但他卻沒有一絲暖意，有的只是寒冷與疲憊。

林辰風乾到這裏，就先停下了手，他決定先回李嬸家吃個午飯，畢竟昨天到今天，他真的是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吃上，身體早就該告竭了，能堅持到現在，或許靠的事他心中的意志吧。

他回到院外的時候，很想再喊一句萬般熟悉的話：我回來了。

但他止住了，就算他喊破了嗓子，現在也是無人應答的。

多說，也只是徒增悲傷。

林辰風自己是會做些簡單的飯菜的，但他沒有心情，不過幸好在灶房之中找到昨日或是前日做的幾個饅頭，饅頭還算軟，他就著鍋中已經快要發黑的土豆絲，這麼着吃完了這頓飯。

他現在要的只是補充體力，吃這些東西已經夠了，就算現在給他些山珍還味，他都吃不出好歹，無論現在吃什麼，都只是四個字，味如嚼蠟。

午飯之後，林辰風又來了那片已經挖好了的土地。

他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將所有人都埋了進去，但統一的都沒有墓碑，一是因為他現在沒有能力去搞這些東西，二就是，這群人，說到底，也只有他回來祭拜，但他，是忘不掉哪個地方埋的是誰的。

傍晚時分，林辰風站在埋葬這群熟悉的人的地方，他心中感慨萬千，悲涼愧疚自然是有，憤怒仇恨也少不了，但更多的，他是對這片土地的感激，對這片土地上人們的感激。

林辰風看着自己身上唯一想要從這裏帶走的一隻簪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埋在了這裏，畢竟，她是屬於這裏的，不能因為自己的意願就為她做這個決定，哪怕她現在說不出一句話，哪怕他現在連她的屍首都見不上。

林辰風兜兜轉轉，最終決定將這隻簪子埋在土地的最中央，或許這樣，她才不會覺得孤單吧，畢竟最後她走的時候，自己與林重山一個都沒有在她身旁。

就這樣，林辰風離開了這裏，他想着是永遠，但未曾想到，在後來的某一天，他還會回到這裏，而做的事，是他永遠都意料不到的。

......

......

林辰風回到家的時候，小芳已經睡著了，她的身旁是剛出生的林雪瞳，林辰風寵溺的看着這個孩子，想當然的感覺到她的身上有她母親的影子，雖然現在孩子的模樣都不怎麼能夠分辨出來。

「辰風，終於回來了！」小芳一下子起了身，她眼中是無盡的激動，但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她怕吵醒剛剛哄睡的孩子。

林辰風看到這種關切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暖，但忽然想到了什麼事，眼神黯淡了下來：「恩，回來了。」

兩人畢竟是生活了一年多的人，林辰風一言一行，小芳都琢磨的透透的了，他剛才的表情，分明寫着有事兩個字。

小芳擔憂的問道：「出來什麼事？」

林辰風想了想，決定將這件事告訴她，畢竟這種事能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更何況，一時怕是都拖不了，城中人的鼻子，比狗鼻子都靈，過不了幾天，這個消息就會全城皆知的。

「出來說。」林辰風對小芳指了指院子，也將聲音壓低一個度。

小芳隨他到了院子之中，但心底不詳的感覺越來越深了，好似已經猜測到了什麼，但依舊不敢相信，等待着林辰風對他的最後通匯。

「是關於村中的人嗎？」兩人在院中已經沉默良久，林辰風還是沒有開口，小芳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先提出了這個問題。

林辰風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小芳頓時急了：「你別什麼都不說好嗎？我爹爹和娘怎麼樣了？」

林辰風又沉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他臉上滿是沉痛的表情：「小芳，接來下這個消息，可能確實有點殘酷，你可能短時間接受不來，但你無論如何，都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小芳一下子就慌了神，這比告訴她什麼都讓人更加接受不來。

林辰風沒管她的心思，自顧自的說道：「我哥將孩子託付咱們這兒的時候，我正在官府之中。」

林辰風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好像在組織自己的語言。

「我在官府中，只為請求知府出兵進發咱們的村子，為什麼要出兵呢，因為村中來了一夥山賊，但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遲了他們一步。」

小芳還在等著林辰風說什麼，可林辰風已經沒有下話了。

終於，小芳心中已經猜測到什麼的小芳開口問道：」然後呢？「

林辰風一頓，語氣強裝平靜的說道：「村中所有人，全死了。」

小芳眼前一黑，一下子軟癱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