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反目
一人反，受害者千千萬。
畸形的政治制度使然，軍中原本應親密無間的上司下屬，永遠都要有一層隔閡，而且還得時不時監察著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反叛之心。
可以這麼說，昔日三衛中對立的階層一直有矛盾，只不過礙於身份，底層的軍戶只能忍着受着。
但在今天......
終是要有一場惡戰。
這場戰爭，既是因為平日積累的矛盾激化，又有一個直接的導火索。以往同吃同睡的袍澤將士，此刻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刀劍相向......
動手者無論是忠於朝廷的官兵，還是入了白蓮教的教眾，臉上皆露決絕之色，沒有絲毫猶豫與不忍，面對最為熟悉的人，他們不得不狠下心來。
這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作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幾名百戶慘白著臉揮刀劈向麾下叫着造反的軍士，沖入人群中，被早有準備的軍士們一涌而上，百戶們如同怒海中的溺水者，掙扎了幾下便被刀劍加身，慘死在人群里。
點將台上幾名同知和僉事嚇壞了，彼此互視一眼，無言中做出了非常有默契的選擇，撩起官袍下擺便朝校場外跑去。
最絕望的還是十二名千戶將領，他們算是三衛里的高級將領，真正實實在在手握兵權，可以調遣將士的只有他們十二人。海津三衛的指揮系統便是由他們十二人組成。
當然，除了十二位千戶，還有十二位副千戶。
三衛暴動一事，就算他們想逃，亦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因連坐制度，他們也是最先遭殃的人。
哪怕今日留自己一條小命，可日後因為監管不力，仍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所以他們只能被動選擇抑制校場上的動蕩，只有這樣，才能有一線生機......
校場亂作一團，幾名百戶被軍士斬殺。同知和僉事都是些愛惜性命的主兒，趁亂一股腦全跑了。
剩下的殘局只能靠他們這二十四位「高級將領」來收拾。
說起來他們也是無奈，三衛里，他們處於不上不下的地位，論好處輪不到自己，可黑鍋甩下來，又只能由他們來背。
就好比今日一事，處理得當，是上面功勞，可但凡有任何過失，他們便全完了.......
不過在此刻，他們已顧不得多想日後朝廷會怎樣處置自己，必須先將叛亂壓下來再說！
一名千戶當即抽出了刀。厲聲吼道：「都不許亂！想想你們的家小妻兒，你們這是壞了全家的命啊！朝廷什麼時候說過要把你們全殺光？這麼蠢的謠言你們也信，你們腦子塞豬糞了......」
明知不聽勸卻不得不勸，無論何時，令對方放下兵刃，不戰而降都是最好的結果，而且......對於他們，很難做到徹底狠心。
可今日，這幫白蓮教徒是萬萬不會降的，他們只有被人殺死或殺死別人這兩種抉擇！
突然間，身後閃現一道雪亮的刀光，令千戶的話戛然而止，千戶回過頭，怔怔看着身後，同一個千戶所的副千戶一臉陰沉，手上的鋼刀泛著冷森的光，刀刃上一串鮮紅的血順流滴落地上。
生機迅速從千戶身體里流逝，千戶勾了勾嘴角，想笑。
原來不止是普通軍戶，就連自己視為左膀右臂的副千戶竟也入了白蓮教，六衛三萬大軍在不足十里處重兵環伺，你們造反有出路嗎？
這些話千戶無法再說，身子一抽搐，重重倒地......
這一幕被另外二十二位千戶和副千戶看見，頓時大吃一驚，紛紛抽刀在手，與旁人迅速拉開了距離，隔得老遠警惕地互相瞪視。
此時此刻，每一人的面孔在彼此眼中逐漸變得陌生起來，曾經最為信任的弟兄，現在不得不施以懷疑的目光......
最為驚恐的事莫過於此，無法把自己的後背露向「信任的多兄弟」，甚至還要時刻提防。這樣下起手來，處處受其制約。
其中一位千戶實在忍受不了此刻互相猜忌的氛圍，破口道：「你們中到底還有誰入了白蓮邪教？外面三萬大軍重重包圍，你們到底是造反還是送死？」
他的話固然沒錯，實力相差懸殊，就算這群入了白蓮教的人每個都有金剛不壞之身，都抵不過十餘倍的對手。
不過白蓮教眾顯然聽不進去，令一名千戶眼中凶光畢露，冷笑道：「我們入的可不止白蓮教，舉事成與不成，自然有人保......」
而另一位與其相近的千戶激動勸道：「你閉嘴！再說下去你可就真的找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同處這麼些年，哪怕是塊石頭、木頭都有了感情，更不必說情同手足的兄弟們了。
饒是在現在，都忍不住勸他回頭是岸。
但真的能懸崖勒馬，重新投回朝廷的懷抱嗎？
這是毫無希望的事，被白蓮教蠱惑，他們早已不是自己，而是出賣靈魂的一具空殼......
二十二位千戶和副千戶說話間迅速變動，立馬分出了兩個陣營，雙方舉刀對峙，忠奸壁壘分明。
此景，正是鍾逸盼望中的情形，無須自己費盡心機挑選，一旦三衛中的白蓮教起義，便能很好分辨清楚誰才是自己人！
......
校場上越來越亂，點將台下也越來越亂，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過亂中亦能看出些什麼，忠於朝廷與投靠白蓮教的軍戶分成兩撥，不再像先前那般隱匿於普通人當中，此刻若三府六衛圍剿，幾乎不費出乎之力便能肅清反賊。
最底層的兵士打殺不斷，而二十二位千戶副千戶也沒有閑着，他們彼此對峙了，虎視眈眈的盯着對方，僅過片刻，二十二名千戶和副千戶一使眼色，刀光一閃，不約而同地朝對方劈殺過去！
天邊泛起魚肚白，三衛由卯正一刻集聚校場，到現在，已經過去近乎一個時辰。
由昏暗到天光大亮，校場之上血流成河，一具具鮮活的生命飛快流逝，處處聽得凄慘叫聲，雙方眼眶充血，對待曾經弟兄們毫不手軟。
因為誰都清楚，留情的人害的只會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