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不依
錢山榻前，宋青、王虎等人聚精會神的望着錢山，錢山將事情真相娓娓道來。
「鍾逸京城時，雜家派去幾名番子，據他們回報，錦衣衛一行馬車一共三輛，當下雜家便覺得好奇，因為這夥人里，除了鍾逸這等身份的人能安排馬車，其餘還有誰會有這等權利呢？」
錢山將陰翳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昨夜發生這件事後，雜家當下便想明白了，原來坐馬車的人並不是因為他地位尊貴，而是鍾逸為了隱藏他們的真實身份！」
離錢山最近的宋青倒吸一口涼氣：「廠公的意思是......車廂里坐着的是僥倖存活下來的劉雷等人？」
「不錯，雜家正是這麼想的，但劉雷這群人是被鍾逸活捉，還是當了吃裏扒外的畜生，這便不得而知了。」
宋青恨恨道：「他們膽敢反叛廠公，屬下必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錢山苦笑道：「晚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劉雷等人，早已被押入錦衣衛詔獄里了......」
宋青、王虎沉默了，世人誰不知詔獄威名，暫且不提其中殘酷的刑法，只說錦衣衛那密不透風的防守，都足以讓他們焦頭爛額。
想要在詔獄中做文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宋青焦急道：「錢公，就算明知不可為都得為！若錦衣衛以劉雷等人作為證據呈現到陛下面前，咱們西廠就徹底完了！」
宋青此番話，令錢山絕望又欣慰。
絕望的是，他已經能想像到自己在朝中的下場......
欣慰的又是，西廠里的蠢蛋總算有一人能開開竅了！
「原本劉雷等家人被雜家掌控，以此威脅，劉雷是萬萬不敢供出雜家的，但經昨夜，這大好局面蕩然無存！你們！真是一幫廢物！」
錢山越想越氣，為何錦衣衛就有鍾逸等人，而他錢山如此精明，為何教導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幫蠢貨！
宋青低聲試探問道：「錢公，咱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他與錢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世人都知道他是錢山的心腹、走狗，若錢山受罰，他絕對逃不了干係......
錢山冷哼一聲：「劉雷的事，雜家想法子，你們只需監視錦衣衛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鍾逸！」
「是！」
錢山一雙渾濁的眸子在眼眶內四處轉着，他心底已有一個計劃的大概雛形。
錦衣衛此舉，將錢山逼上了絕路，看來他也不得動用自己的底牌了。
......
半晌過後，鍾逸重回大牢內，他走到劉雷等人面前，見他們仍與妻女說着什麼。
鍾逸隱約能聽到，劉雷囑託道：「夫人，日後你好好帶着咱們的女人生活，我對不起你，恐怕以後的路，無法陪同你們一起走下去了......」
「將他們押下去。」鍾逸對獄卒下了命令。
緊接着，幾名獄卒來到牢房前，不顧劉雷以及他們妻子等人的苦苦哀求，無情地將他們分開了。
等獄卒押著眾人走後，鍾逸才緩緩現身。
劉雷看見他，落寞的神情忽然有了一絲變化。
鍾逸輕笑道：「生離死別，着實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哪怕我只是位看客，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無奈絕望......」
劉雷也跟着笑出了聲：「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我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是條漢子！」鍾逸由心說道。
「鍾千戶......」劉雷思索再三，仍是猶豫道：「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
「說吧。」
「在我等死後，一定要保證妻女家人的安全，錢山報復心極強，他很有可能繼續向我們的親人下毒手。」
鍾逸十分豪爽：「好，此事結束，我會令錦衣衛將他們送去的別的城池，一個西廠絕對找不到的地方，讓他們安度下半生。」
劉雷一愣，眯着眼睛冷冰冰道：「你不會是要殺了他們？」
鍾逸亦很吃驚，他不知劉雷為何會生出如此念頭，不過仍是寬慰道：「錦衣衛與西廠不同，這點人情味還是有的，我向你發誓，只要你願意幫助錦衣衛，我一定讓你們的家人好好活着。」
聽到這裏，劉雷表情露出隱隱羞愧：「天下烏鴉一般黑，在我眼裏，為官者最為無情，尤其是皇帝身邊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搭上他人性命，哪怕是最忠誠的屬下，最親近的朋友，在關鍵時刻，都能毫無顧忌的拋棄，西廠是這樣，錦衣衛亦是如此。」
「不過......若有鍾千戶親自立誓，我還是會選擇相信的。」劉雷話鋒一轉道。
「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的。」鍾逸表情真摯，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需要我們做什麼？」劉雷問道。
「將錢山的所作所為寫與紙上，然後簽字畫押。」
「就這麼簡單？」
鍾逸點點頭：「派遣你們去海津城的目的，以及與白蓮教勾結的細節，一定要寫得詳細。」
「我明白。」劉雷豈能不懂，這番證詞是要送到皇帝面前的，皇帝最厭惡什麼，他便怎麼寫，必定沒有錯。
鍾逸想了想，又道：「陳帥多半會將你帶到陛下面前，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劉雷眼前一亮，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沒想到臨死之前，竟能一睹聖顏，這估計是近來聽到的最好消息了......
「我們真的沒有活路了嗎？」劉雷身後，一名番子爬到鍾逸面前，他神情惶恐，對自己的下場不敢接受。
劉雷拍了拍他的肩膀：「吳笛，能見到自己家人，並且保護好他們的安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吳笛一把甩開劉雷的手，向鍾逸哭訴著：「我......我才三十齣頭，正是人生的大好年紀，我什麼都沒有享受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正如劉雷所說，這條路，是你們自己選的。」鍾逸本可以對他置之不理，但他仍是開口。
「大人，小人家中還有幾歲的孩子，這麼小的孩子沒了爹，他以後可怎麼活啊！您就當小人是個屁！把小人放了吧！」
說實話，在某刻，鍾逸的確動了心思。但轉念一想，他們的生死已經不是自己能夠主宰的了。
與白蓮教勾結的人，無一能倖免，尤其是他們這幫棄子。
就算自己想救，律法也不依，皇帝也不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