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夜聊
劉雷等人躺在牢房內的乾草堆上，他們不時閑聊幾句，最終卻不歡而散。
在這個環境下，面對已知的灰暗命運，誰人都沒有商談的雅興。
「大人，難道咱們就只能等死了嗎？」其中一人問道。
劉雷略有幾分無奈，但仍是慶幸道：「至少能保住家人的性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另外一人附和道：「是啊，咱們已經是廢人了，就算活下去，也是受一輩子白眼，還要靠家人養活，這樣的日子，不過也罷！」
大丈夫生於世，理應建功立業，如今這殘缺的身子別說為國效力了，就是保護家人都難以做到，繼續苟活，只能是家人的累贅，換做有骨氣的人，恐怕是受不了這種恥辱的。
俗話說得好，久病床前無孝子，就算妻女能伺候自己一時，又如何伺候得了自己一世呢？
就算感情再深，也會被一次次的折磨而消散，直到最後，最親的人卻成了仇人。
如若是此，反倒不如早早了結自己的性命方為正道......
「哎......」眾人唉聲嘆氣，早已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
正當聊天之際，牢房外傳來動靜。
片刻后，一位模樣蒼老的男人來到門前。劉雷等人是見過他的，這人是詔獄的牢頭，平常一幅和藹的樣子，對任何人都是和顏悅色，包括成為階下囚的他們，這位被人稱作劉伯的牢頭從沒有為難他們，甚至偶而將家裏帶來的酒肉分享給他們。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正是因此，眾人對他的態度也不錯。
劉伯主動開口：「還沒休息呢？」
劉雷笑道：「睡不着，吵到您了？我們這就把聲音放低些。」
劉伯擺擺手：「無妨，我也睡不着，過來是想和你們隨意聊聊，不知各位能否給我老頭這個機會呢？」
眾人皆連聲道：「能能能......」
劉伯搬了把椅子，在牢房外坐了下來，與劉雷等人互相看着，牢房內一共八人，統一坐直身子，這已經算作他們對待客人的最高規格禮儀。
「諸位在這兒過得如何？」
「有劉伯的關照，還算過得去。」劉雷苦笑道。就算在這裏吃得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都不會有絲毫享受可言。
這是一座牢籠，束縛着他們的靈魂與自由，久而久之，他們便會成為一具軀殼，一具行屍走肉......但時間並不會那麼久，等錦衣衛榨乾他們最後一絲價值，他們便會被無情的拋棄。
「自然是比不上家裏的，差不多過得去就行了。」劉伯開導道。
劉雷眾人點了點頭，對這個說法表達認可。
「你們有何打算？」
「打算？劉伯說笑了，我們的結局早就定好了，沒可能更改。」
「年紀輕輕，受此磨難，真是造化弄人啊。」劉伯不禁感慨。
「人命天註定，恐怕是命中早有此劫。」
劉雷除了把如今這一切歸功於命運，又能埋怨得了誰呢？
他本是西廠大檔頭，就算沒能站在權利的金字塔上，也曾經飽受錢山信任，一時間風頭兩無。
可轉瞬之間，竟成了廢人，成了他人的階下之囚，甚至還要面臨斬首的結果，前後的天差地別，令人無奈又唏噓......
「人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奔著名譽、權利、金錢不顧一切的奮鬥，可老來老來，卻發現有個好身子有一雙好兒女是最重要的。但沒擁有過風光，又體會不到平淡的真諦，可老天又喜好捉弄人，在追逐這一切的同時，某些珍貴的人或事便會悄悄流逝，等我們回過頭來意識到的時候，早已經晚了，再後悔也來不及呀。」
若非經過時間的洗禮，是說不出劉伯這番話的。
要是先前的大檔頭身份，劉雷定聽不進去，可現在作為囚犯，最卑微的人，他體會到話中的真理。如果可以重新進行一次抉擇，他寧願不要那所謂的名譽，只要一個健全的身體，一個正常且普通的生活。
「劉伯，您是明白人！」劉雷尊敬道。
劉伯搖搖頭：「不過是一次次的教訓罷了。」
「哦？難道劉伯年輕的時候也犯過錯？」劉雷好奇道。
劉伯想了想，剛要開口，又閉上了嘴，嘆息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這樣枯燥的環境下，能聽一個他人的故事，是最享受不過的事。
「劉伯，您不能這樣，您已經吊起我們胃口，現如今閉口不談，這不是讓我們難受一整夜嘛。」
「是呀是呀，在我們為數不多的日子就，您就滿足我們一個小小的心愿吧。」
「......」
經過眾人一致的請求，劉伯笑了：「好好好，怕了你們了，講還不行嘛。」
劉雷等人聚精會神注視着劉伯，豎直耳朵靜靜聽着。
「在我年輕時，不過是錦衣衛里一名小小的獄卒，過着晝夜顛倒的生活，領着微薄的俸祿，養活着爹娘與自己。平淡的日子倒也悠閑愜意，雖偶有拮据，但節約一些，日子終歸是能過得去的。」
最普通不過的背景，劉伯的**亦如常人，沒有任何不同。不像寧嘉賜那般，一出生便有個背景舉世無雙的好爹。
「若按這樣的日子過下去，我這輩子也和大多數人沒有任何差別，但就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見到了一位姑娘，一位如同天仙，可望不可即的女子。她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正是因為她，我有了奮鬥下去的動力。」
「那時候，我連每日做夢都在想，和她相遇相識，並最終娶她成為妻子，但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才能有這般運氣呢？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按理來說，她是我這輩子都難以實現的夢，我應當知趣，避免像笑話一般給眾人取樂。」
「但你們知道，感情的事，由不得人，我如飛蛾撲火一般，情不自禁向她靠近，花了些銀子，從一些京城的混混口中得知了她的消息。她是富貴人家的千金，父親做着不錯的生意，家裏還有兩位兄長，都是讀書人。知道這一切后，我又自卑了，我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如何，就算我付出多少，都難以與她走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