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死的不夠快

第二百零二章 死的不夠快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是短暫的,李三堅在泉州惠安縣梅雨村僅僅呆了一夜,便動身前往福州赴任。

與李三堅一同前往福州之人當中,當然就多了一人,那就是畲族少女藍瑤瑤。

陞官發財,又納了門美妾,當是意氣風發,得意洋洋的,可一路之上,李三堅卻是唉聲嘆氣的,愁雲滿面,使得諸人心中是暗暗納悶。

「相公,你何故如此啊?」李三堅的門客費景陽見狀詫異的問道。

李三堅看了一眼費景陽嘆道:「母親大人無法交代啊,夫人。。。夫人那裏又該如何提及此事啊?」

費景陽微微一笑道:「恐怕相公不單是憂心此事吧?」

「這裏指你我二人,庭舉有話便說,不必繞彎子了。」李三堅又看了一眼費景陽后說道。

兩人並騎走在前面,山魁、許彪、濟空等人離著二人遠遠的,聽不見二人說話。

泉州開元寺武僧濟空自泉州之戰後,就奉主持慧凈法師之命,跟隨在李三堅身邊。

李三堅暫無處安置他,於是就暫時將其做為一名護衛。

濟空雖戰陣廝殺、排兵佈陣等等不如羅布瑞等人,但其個人武藝高強,為一名護衛還是綽綽有餘的。

李三堅不太明白慧凈法師之意,為何好端端的讓濟空跟着自己?難道是為了前程?

這個世上和尚還俗,或科舉或從軍或經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

「心牢。」費景陽聞言答道。

「心牢?」李三堅細細的想着費景陽者兩個字的含義。

「對,就是心牢。」費景陽接着說道:「相公不足二十便入仕為官,二十餘歲便為一路之長吏,這在大宋是前所未有之事,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非但如此,相公為泉州太守五年間,即得『李青天』之名,朝廷或者說今上對相公是恩寵有加,相公此時可謂是聲名鵲起,如日如月。可世上之事,是有得必有失,相公得到了名聲,而名聲卻如一座囚牢般的,將你緊緊的困在其中,不敢造次,不敢妄動,做任何事情都會有患得患失之感。」

「娶妻納妾也是如此嗎?」李三堅被費景陽說中了心事,頓感一陣莫名其妙的慌張,於是開口問道。

「嗯,也是如此。」費景陽點頭道:「娶妻納妾乃為常事,士庶百姓也是如此,更何況相公如此的朝廷大吏?據某所知,朝廷許多大臣,哎,就不說朝廷大臣了,就說一名區區縣令,家中妻妾成群亦不在少數,這還未包括侍姬、侍女、歌姬、舞姬等等,而相公此時不過是納了門妾,卻患得患失的,如此,不是受名聲所累,又是什麼?相公是在擔心,擔心名聲受損,擔心閑言碎語而已。」

李三堅聞言臉上微微一紅,低聲說道:「李某確實也有在母親、在夫人面前不好交代的原因啊。」

費景陽此言倒是實情,李三堅親眼所見,當年赴桂州靈山縣求學之時,恩師好友陳慥不過是個土財主,連官都算不上,家中卻養著歌姬、舞姬無數,不是其妻的「河東獅吼」,不知道他有多少妻妾呢。

「相公為至孝之人,對待自己的妻妾也是相敬如賓,在下對此絕無疑心。」費景陽說道。

「那麼你的意思。。。你此言的意思是為李某納妾尋找託詞了?」李三堅有些不悅的說道:「你不必如此費心了,李某好色,李某心中明白,大丈夫敢作敢當,還需何託詞?」

「非也!」費景陽搖頭道:「在下並非是為相公尋找納妾之託詞,不過也是可以說在尋找託詞。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為何如此的自相矛盾?你到底為何意啊?」李三堅聞言詫異的問道。

「在下是在勸相公不必過於注重名聲,不要為名聲所累。」費景陽聞言答道:「世人看重名聲,甚至比性命還重要,可真正的得到名聲之人又有幾人?而得到名聲之人當中又有幾人有好下場?又有幾人能夠得到善終?」

大宋宰相司馬光,為人溫良謙恭、剛正不阿,做事用功,刻苦勤奮。日力不足,繼之以夜,堪稱大宋官員之典範,可死後卻被人推倒墓碑,死後都得不到安生。

李三堅恩師蘇軾,乃文星曠世,曜耀寰中。千古奇才,殊不復見。正朝大節,一時廷臣無出其右。

可蘇軾被貶十餘年,死於北返途中,此時蘇軾之名更是被列於「元祐奸黨」碑文之上,其所著詩詞歌賦、書籍等等大半被焚毀,死後同樣得不到安寧。

大宋宰相章惇,為相七年,從不私相授受,做官做的是兩袖清風,也是個清廉之官,可現在不知被貶到哪裏去了,是死是活,李三堅都不知道,就算是活着,這輩子估計他也別想回到京師了。

李三堅聞言無法反駁費景陽之言,長長的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相公!」費景陽見李三堅沉默不語,於是接着說道:「名節固然重要,可還要看侍奉何人?當今聖上任用蔡京之流,而蔡京為何人?奸詐小人而已,據此看來,今上非賢而是昏。」

「你。。。你。。。大膽,居然敢妄議今上?還說今上是昏。。。?簡直太放肆了。。。」李三堅被費景陽此言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前後左右看了看后,低聲對費景陽說道:「此話今後不要再說了,半個字也不能提啊。」

宋徽宗趙佶是個昏君,李三堅又如何不知道?李三堅早就知道了,李三堅比這個世上任何人都先知道。

可趙佶繼位之初,也算是勵精圖治,善納忠言,有繼承父兄遺志之心,有恢復大宋故土之雄心,哪裏像個昏君?

李三堅寄希望於,由於自己的到來能夠改變些什麼,可目前看來就是李三堅異想天開了,原因就是,此時的趙佶盡貶朝中忠良之臣,啟用蔡京之流,如花石綱。

歷史的潮流不容改變,起碼現在改變不了。

「在下明白,請經略相公放心。」費景陽微微一笑后,拱手說道。

兩人一個原為海寇,一個為。。。哪裏有半點忠君之心?確切的說應該是,哪裏有半點愚忠之心?

所謂愚忠,便是不計後果,不想原因,不衡量利與弊,不論對錯的忠心。

要說李三堅有些忠君之心,不過是故人之誼、故人之恩、知遇之恩而已,或者說,李三堅是口是心非的,表面之上定要做出一副忠君的模樣,這也是李三堅不得已而為之,若是露出半點叛逆之心,李三堅及其家人將死無葬身之地。

李三堅落魄潦倒之時,是趙佶收留了他,給李三堅全家吃穿,供他讀書,為他解惑,科舉及第之後,趙佶也是力排眾議,重用於他,並且李三堅數次犯上,均是趙佶寬宥於他,趙佶對李三堅是有恩的,因此李三堅應當是忠於趙佶的,但決不是愚忠。

「相公,在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費景陽隨後問道。

「此刻天為蓋,地為廬,天地之間僅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麼話就請講吧,決無第三人知曉。」李三堅點頭道。

此刻山魁、許彪他們仍是離得遠遠的,並且此處為一片曠野,皇城司之人想趴屋頂,倒是有屋頂可趴。。。李三堅心中暗道。

「經略相公!」費景陽點點頭,忽然低聲喝道:「相公又要顧及名聲,又要練軍、強軍,你還嫌死的不夠快嗎?相公此前『三道奏疏』一事,在下也是略有耳聞,相公之所以有驚無險,之所以安然無恙,不過是使了重金,走了路子而已,可下一次吶?下一次你又當如何?你有多少重金可使?相公,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朝廷不殺文人士子嗎?」

「我。。。」費景陽隻言片語,使得李三堅冷汗直冒,三月的泉州氣候已經非常暖和了,可李三堅汗流浹背,冷汗已經將背心全部打濕了。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李三堅隨後想了想后問道。

「相公打探銅盤島之事,難道我等不打探相公之事嗎?」費景陽淡淡的答道。

「可你們卻是敗於我手。」李三堅冷笑道。

「若是大。。。他聽在下之勸,再假以時日,孰勝孰敗,還尚未可知也,相公還在不在泉州,也是尚未可知也。」費景陽說道。

「沒有那麼多的若是!」李三堅揮手打斷費景陽之言后道:「敗了就是敗了,無需多言。」

良久之後,李三堅開口問道:「依你之見,李某當下該當如何?」

「相公。」費景陽答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練軍、強軍之之事,相公可不能再為之了,從前泉州也還罷了,可你現在可是一路之長吏,此時再為此事,豈不會與他人之口實,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其二便是清官、正官目前可是不容於朝廷的,最好做個貪贓枉法之官。」

李三堅聞言默然。

良久之後,李三堅緩緩的說道:「攫民之財貨,欺壓百姓,李某實在做不出來的,如此就算為朝廷所不容,李某堅信,終有撥雲見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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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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