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要做抉擇
鍾逸意味深長一笑：「是逼還是有人蠱惑，單單憑林姑娘這張嘴，怕是說不清吧？」
林菀如一愣，不知該做何回應。
「如今我對亂民心慈手軟，換來的只能是他們的變本加厲，換來的只能是錦衣衛、漕運等朝廷官兵的無休止傷亡，難道他們就是該死的人嗎？」鍾逸發自靈魂一問。
林菀如向來不是輕易被人說服的人，反而，她經常能將他人的思想觀念扭轉，但在鍾逸面前，她不僅沒有繼續辯駁，甚至觀點慢慢朝鐘逸靠攏......
不過身為白蓮教的紅陽女，立場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不能是朝廷，不能是官員！她淡淡笑道：「鍾欽差此舉是對是錯，你我動動嘴皮子是分辨不出來的，時間會讓你我看清一切，鍾欽差，咱們拭目以待。」
「好！」鍾逸能與林菀如打一個賭，便不怕再和她打另一個。
......
海津城內四處火起，滿城皆聞喊殺聲，自建誠以來，海津從未經過血與淚的洗禮，可現在看來，昔日以和平安定著稱的海津城也逃不過此劫。
漕運衙門的朱漆大門緊緊關閉，片刻之前，衙門內的黃三石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身為漕運總督，他何嘗遭受過這般屈辱，被一向視為螻蟻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真是氣煞他也。
不過生氣之餘，讓他更為焦頭爛額的是如何搞定這些人，漕運衙門裏本身的官兵並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有上百位已然不錯，可光憑這些人，仍然無法與門外的亂民較量。
好在錦衣衛來得及時，鍾逸派遣二百錦衣校尉支援，另外還有弓弩好手，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救黃三石脫離水火當中。
自此，黃三石一日內經歷了一輩子都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事，而且一出現還是兩件......一是未曾從百姓身上受過這般凌辱，二則是從未如此盼望且感激過朝廷派下來的年輕欽差。
若今日能從這幫亂民手中活下來，他非要負荊請罪，與鍾逸一解之前的不快......
漕運衙門門前的廣場上，二百名錦衣校尉嚴陣以待，在他們身旁也有一百多漕運官兵施以輔助功效，兩支隊伍涇渭分明，如果真打鬥開來，決然沒有配合的默契，好在他們的對手更是一幫烏合之眾，這才讓臨時搭建起來的班子有幾分勝算。
在校尉與漕運官兵面前，還有五十手執勁弩，靜靜地注視着街道的盡頭，廣場中間和兩側已被校尉們點上三堆大火，火光與熱烈的陽光打在人們身上，沒動手已經大汗淋漓，但很難分辨出來，到底是因為溫度還是因為緊張與恐懼......
遠遠傳來喧囂聲，叫罵聲，漸行漸近......
十餘名或魁梧或瘦削的漢子領頭，他們的身後跟着百多個拿着棍棒的男子，這些人後面，卻是一群手無寸鐵盲目跟從的百姓，足足有六百多號人。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漕運衙門進發而來。
衙門前廣場上燃著的三堆火映入眼帘，刺眼的火光更刺激了眾人的狂暴。領頭的漢子右手忽然高舉，一塊石頭脫手而出，狠狠向遠處列陣以待的校尉們砸去。
砰地一聲悶響，一名校尉不幸被砸中了頭，當即血流滿面暈厥過去。
李旭按刀而立，見此情形不由勃然大怒。
錦衣衛或許顧忌西廠，或許顧忌民間士子書生的輿論，顧忌有名望的儒士或大臣，但他們從沒顧忌過平民百姓，如今竟被百姓欺負到頭上，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愛民與懼民從來都是兩個概念，鍾逸愛惜百姓，但絕不會讓他們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
曾幾何處，錦衣衛雖臭名昭著卻讓人聽聞之不寒而慄，可現在於鍾逸指揮下，連百姓都嚇唬不住，這能說是將錦衣衛發揚光大嗎？官民和諧相處最為理想不假，但其和諧的原因絕不是由於一方恐懼與令一方，不論是官怕民還是民怕官都不可取......
牢記着鍾逸的囑咐，李旭赤紅着眼按刀上前一步，揚聲暴喝道：「前面的百姓止步！勿被白蓮邪教所誤，殺官造反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們擔當得起嗎？放下棍棒後退，本官恕你等無罪，否則。亂箭射殺！子女後代永為賤民！」
這番話絕對不是無用功，被白蓮教蠱惑的很多百姓都只是逞一時的意氣，等腦子的熱度降下，他們便會清醒過來，脫離這隻正在走向懸崖的隊伍......
領頭的十餘名漢子豈能不知錦衣衛所想，他們連聲冷笑，其中一人轉過身大喝道：「你們不要信朝廷和狗官的話！今日之亂若就此罷手，朝廷來日必有追究，抄家滅族已是定數，若一往直前砸了衙門，說不定還有條生路，豈不聞法不責眾？咱們已退無可退了！城中無糧，官府無作為，咱們已沒有活路。若不鬧出大動靜，朝廷哪會管咱們的死活？」
這一聲煽動使得原有些猶疑的百姓頓時心下一橫，壯起膽子向列陣的校尉們一步步逼近......
熟不知他們離鬼門關也越來越近，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古往今來歷來如此。
跟在後面盲從的百姓們卻有不少人臉上變色，很多人發現自己糊裏糊塗跟着隊伍走，卻原來是一樁抄家滅族的大禍。於是很快隊伍尾端盲從的百十名百姓趁前面不注意，悄悄轉身溜走了。
事關自己與家人生死，光憑心中的一團怒火就讓他們這些無辜的人承受這般嚴峻的後果，豈非大丈夫所為，飢餓固然可怕，但總不至於餓死一家人，總有幾人能留下火種，從而讓這個家族繼續生根發芽，可反叛朝廷，這便是將整個家族連根拔起，至此之後不復存在。
孰是孰非，聰明人還是能分辨得出來......
李旭等人死死握住掛在腰側的刀柄，通紅的眼睛盯着越來越近的人群，直到此時他們還是沒有下令攻擊。
他是鍾逸從東都時便一直跟隨的老部下，他們深知鍾逸的性格，鍾逸可以坑太監、坑大臣、坑王爺小公子，甚至皇親國戚都沒有放過，但鍾逸從來沒幹過害老百姓的事。鍾逸不喜歡乾的事，他也不想干。
然而，此時此刻。終究該做個選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