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前夜
鍾逸這一出手，劉雷與楊五果真正中下懷，鍾逸怕的不是白蓮教動手，而是白蓮教不動手，此舉正是為了逼白蓮教動手，好讓他能藉助三府六衛的兵力將這幫人剿殺或者收復。
不得不說，鍾逸的計謀很成功，的確讓楊五被迫動手，但這同樣是多此一舉......
就算沒有他下套，對方同樣會出手，不過並不是為了佔領海津城，也不是為了揭竿而起一呼百應，打響起義的第一槍。
白蓮教的目的僅僅是想設計殺害鍾逸......
鍾逸很難想得到，西廠竟會與白蓮教這幫逆賊攪和在一起，謀逆的後果如何，他相信錢山這位皇帝近人不是不知道，為了除掉自己，錢山寧願冒着與反賊同流合污的風險，看來鍾逸對他的誘惑還真大呀！
當然，西廠、白蓮教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從這個方面來看，合作倒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
錦衣衛衙門裏，鍾逸又先人一步，在發佈這條命令后，鍾逸便能大概預測到白蓮教的動向。
因此，他將李旭、秦白二人召集至此，想要給他們提個醒。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兩側，望着鍾逸無比認真，在喚二人前，鍾逸已經說過，是件十分重要的事。
掃了眼兩人，鍾逸緩緩問道：「昨日我傳於三衛的命令，你們二人知情嗎？」
李旭率先道：「屬下是知道的，就是在四日之後，令三衛上下全體出動，開赴萍縣演練實操。」
秦白點點頭附和道：「屬下也聽說了......」
「能猜得出此舉的目的嗎？」鍾逸準備考考二人。
「那是當然，大人想讓海津三衛士兵們強身健體，在三個月後，以更好的狀態來保衛海津城！」
鍾逸眯着眼睛盯着李旭，為何他憨憨的表情此刻如此睿智，鍾逸忽然從李旭身上感受到大智若愚四個字。
「李旭，你......是在開玩笑吧？」鍾逸決定試探一番。
李旭一幅耿直的模樣：「當然不是，這是屬下打心底里的實話，難道大人不是出於這種目的嗎？」
鍾逸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錯怪他了，他一直以來都是真傻，從來沒有裝傻這麼一說......
「秦白，依你之見？」
秦白思索道：「大人是想在萍縣對三衛下手？將隱藏於三衛中的白蓮教眾全部剿殺？」
與劉雷、楊五完全一致的觀念，並沒有給鍾逸帶來任何新穎之處。若僅僅能想到此處，看來他們日後只能是給別人當手下的命......鍾逸轉過頭望了眼如夢初醒的李旭。至於這位......是給人當手下，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的主兒。
「行了，我也不難為你們。秦白你看到的這層意思，只留存於表面，是我想傳達於白蓮教的錯誤訊息。」
秦白一愣：「難道大人不在萍縣對三衛動手？」
「自然不會，恐怕走不出城去，便要回來了，我不會讓三衛去什麼萍縣的。」
「您的意思是......」秦白此刻更加疑惑，難以從鍾逸話語當中勘探出他的本意。
「開赴萍縣，只是我逼迫白蓮教動手的計謀罷了，既然你能猜得出來我會在萍縣對白蓮教下手，那麼白蓮教猜不到嗎？很顯然，他們得知這個訊號后，一定會有所動作！」鍾逸對此十分篤定。
「等三衛中的白蓮教動手，便無需咱們主動分辨近乎一萬官兵每個人的好壞，誰入了教誰又忠心朝廷，便一目了然，到時候再借三府六衛之手，將這幫人全部圍剿殆盡，三衛之危自解！」經過鍾逸的提示，秦白分析的頭頭是道。
鍾逸贊道：「孺子可教也。」
「既然白蓮教選擇動手，那麼時日一定會選在這四日裏，否則一旦前往萍縣，他們再無反攻的機會。至於是哪日，我不是神仙，猜不出來，不過可能性最大的......便是四日後三衛一齊出城當天！」
「不過......」鍾逸面容嚴肅，望向李旭、秦白左右二人：「不管是哪日，這幾日海津城必有巨變，李旭、秦白，你等二人散出錦衣衛所有耳目，再令城外駐紮的京師十二團營嚴守海津城防，白日你們親自巡街，夜間全城宵禁，絕不能有絲毫遺漏，非常時期當用重典，犯夜者殺無赦！」
「是！」
二人應下，沉重的擔子如今交予他們肩上，頓時感到沉甸甸的分量，他們難免有幾分緊張......
有三府六衛幫忙，鍾逸完全可以做到有恃無恐，但數條性命擺在他的面前，他又如何能做到不聞不問無動於衷呢？
無論如何，在未入白蓮教前，他們仍是朝廷的官兵，是大寧的百姓。
將矛頭對準自己人......誰又能狠得下心呢？
其實錢山、劉雷、楊五等人一直對鍾逸有所誤解，他不是上位者，做不到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果斷殺伐。但對每一條性命，他卻做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憐憫。不論是乞丐、是百姓、是叛賊、是高官，甚至說是皇帝，他皆能一視同仁，身份尊貴與否，絕不是衡量生命價值的標誌。
任何一條性命，都是造物主的傑出之作，都有其不可磨滅的作用！
很可惜，這個道理他們不懂，否則也不會上鍾逸這個當了。
......
悄無聲息間，箭已在弦！
很多人都在等待，等待矛盾徹底激發的那一天，不僅暗藏在海津三衛里白蓮教徒在等，劉雷在等，楊五在等，包括鍾逸也在等，甚至遠在京師的廠公錢山也在等......
大家目的各不相同，等的卻是同一件事，這件事在各人的心中似乎醞釀很久很久了。
在接下來四日裏，城中平靜如水，白日錦衣衛校尉們在李旭、秦白二人親自帶領下上街巡邏，夜裏宵禁無任何動蕩。
軍民和睦，百姓安全，好似海津城根本沒有白蓮教這種物種。
但如同止水的平靜水面下，卻是暗潮湧動。
三府六衛兵馬早在前幾日悄無聲息的集結海津城西，北，南三城門外十里，兵馬安營紮寨。
但受鍾逸之命，他們沒有聲張，一個個安靜無比。
可在海津城三衛開赴萍縣的前一日，城外三面軍營中忽然操練起來，人聲鼎沸，馬蹄隆隆，城中百姓無不變色。
如此動靜，好似在震懾着什麼......
六衛指揮使星夜單騎入城，入官衙拜見欽差鍾逸，這是他們來到海津城後頭一次共聚一堂。
官衙內燈火徹夜不熄，直至天邊漸白，六位指揮使方才匆匆出了官衙，出城回營部署兵馬。
這一夜，城中百姓動蕩不安，朝廷大軍兵臨城下，無論何種目的，百姓是最惶恐的，歷朝歷代以來，統治者們將百姓當墊腳石，當肉盾，當兩軍接陣前的炮灰，甚至被當成一種名叫「兩腳羊」的食物。
國朝數千年，究其根本，只是一部百姓的苦難史，今日大軍壓城，朝廷對海津這幾千戶百姓究竟意欲何為？
出於何種目的，鍾逸自然不能出面解釋，但天亮之後明日一過，一切便真相大白！
可往往黎明到來之前，是最為難熬壓抑的......
此夜，海津闔城不得安歇，因為鍾逸的宵禁命令，百姓們不敢出門，更不敢離城逃命，整整一夜，城中處處可聞百姓啼哭聲，聲聲凄涼，回蕩夜空。
送走了六位指揮使，鍾逸獨自站在官衙後院中，聽着四面隱隱的啼哭聲，心中浮起深深的愧歉。
算算日子，年關將近，大約半月時光，又到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在新的一年到來之前，眾人卻感受到了最為極致的恐怖，而此事結束，伴隨着來年，會讓所有人有重生之感。
到時候，三衛上下，包括整個海津城，都煥然一新！這......是一座全新的城池！
「再忍一忍吧，這是最後一天了，今日一過，你們便可依舊過着平靜的日子，不久的將來，你們的日子會很安定，或許每個人會變得很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