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何為劍，劍為何？

一個問題。

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問題。

一個每位劍者學劍之前，恩師都會詢問的一個問題。

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得問題，陳風問出以後，謝曉峰的面色已經變了，面上更是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肅穆，彷彿陳風問得並非是一個問題，而是想着他施展一種曠古絕今從未見過的絕世劍客，這種劍法非但過去沒有見過，未來也絕不會有第二個人會在她的面前施展這種劍法了。

燕十三立在漫天大雪中。

雪已經將他變成一個雪人，他的身上已經堆積了一層又一層的雪花，他的全身上下都已經被冰雪凍成冰塊了，只有眼睛。

他的眼睛依舊冷酷而犀利。

他的眼神依然帶着一種光芒，一種無與倫比的光芒。

無論任何人瞧見他眼中的這種光芒，都會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一種絕對懷揣著敬佩的情感。

那人一定從燕十三眼中瞧見了一樣東西：劍。

一柄由內而發形成的劍。

他是一名殺手，他也是一名劍客，已經早已經不在乎自身生死的劍客。

他盯着精舍，他想進精舍瞧一瞧陳風，也瞧一瞧他畢生以來唯一敗過一次的可怕對手謝曉峰，他已經想對謝曉峰出劍了。

自從來到磐石鎮見到謝曉峰以後，他無時無刻不想向謝曉峰出劍，但迄今為止他沒有出劍。

面對謝曉峰的時候，他全身上下甚至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劍意。

他希望向謝曉峰出劍，但此時此刻卻絕對不能對謝曉峰出劍，因為謝曉峰要面對一位無與倫比可怕的高手，在面對這樣一位高手之前，謝曉峰必須將精氣神調整到最巔峰的狀態，因此他絕對不能對謝曉峰出劍。

燕十三控制住了自己。

他想對謝曉峰出劍，但終究沒有對謝曉峰出劍。

他是一名真正的劍客，一名偉大的劍客。

這一刻燕十三想要闖進精舍，因為陳風已經闖進精舍了。

陳風是一名極其可怕的劍客，一名他也沒有把握可以擊敗的劍客，而且陳風去見謝曉峰是要和謝曉峰分出勝負的。

兩位超級劍客要分出勝負，那豈非只有用劍，而用劍以後的謝曉峰是否還可以將精氣神恢復到最巔峰的狀態？

現在還是四個半時辰，謝曉峰是一定可以將體力恢復至最巔峰的，可精神呢？謝曉峰還是以前的謝曉峰嗎？

燕十三不知道，他想要阻止這一切。

可他依舊沒有闖進精舍，因為他也相信陳風的話。

此戰不管接過如何，謝曉峰都有資格面對玉羅剎。

燕十三並沒有見過陳風，可他相信陳風，因為陳風是一名劍客。

可他立在雪中，他要等待結果。

他已經不知道風雪，他的眼中只有精舍，這棟似乎已經被世界隔絕的精舍。

慕容秋荻也立在雪中，可他撐著傘，她盯着燕十三，她的眼中也已經流露出佩服之意。

以前她是一點也不理解燕十三、謝曉峰、陳風這樣的劍客的，她甚至討厭劍。

——她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君是萬人景仰的英雄，可她討厭劍，因為她明白一個人如果將自己的生命奉獻於了劍，那這個人在心中留下的空間就已經非常非常少了。

以前她就知道這一點，現在她也知道這一點。

不過現在她對劍，對於劍客卻有了不同的理解。

她依舊不喜歡劍，但她卻已經佩服劍客了。

世上誕生了劍客這種人，那本就是應當令人敬仰，令人佩服的。即便這位劍客無匹落魄，劍術奇差，可他們的精神確實任何人都不能不佩服的。

慕容秋荻佩服劍客，可她依舊不太喜歡劍客。

因為劍客心中除開劍以外給其他事物留下的位置實在太少太少了，可她已經沒有法子了，她又愛上了一名劍客。

她不喜歡劍客，可她愛上了陳風。

因此她不能不面對這樣一位劍客。

——即便不能相濡以沫，若不能相忘於江湖，也不會後悔此生。

慕容秋荻盯着精舍，她的眼中已經流露出了笑意。

她的笑容優雅端莊，如冬日中的陽光，無匹溫暖。

此時此刻，有馬車的聲音響起，慕容秋荻回頭，瞧見了一輛馬車，紫色的馬車。

「何為劍，劍為何？」

這句話陳風已經開口問了，但謝曉峰一直在沉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謝曉峰的神情凝重，這個問題已經不再是問題，而是劍，而是一種難以揣度的劍法，也是一種不能不揣度的劍法，倘若他揣度不出這種劍法，他只能敗，只能敗在陳風的劍下。

謝曉峰不願意敗，因此他沒有立刻回答，他要問自己，問自己的心。

這個問題只有問自己的心才能明白，無論什麼人都沒有法子給他正確的答案。

因此謝曉峰沉默了，沉默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曉峰已經不知道了時間，他已經終於從自己的心中走出來了。

他望着陳風，說：「劍就是劍。」

陳風皺眉：「劍就是劍？」

謝曉峰道：「是的劍就是劍。」他非常冷靜說出這句話，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已經有了光，他眼中的陰霾都已經消散，流露出一種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光彩。

先前的謝曉峰的人彷彿被迷霧籠罩一般，如今的謝曉峰就如破開迷霧的太陽，天上地下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掩蓋他的光彩。

劍就是劍，這是一種什麼回答呢？

此時此刻即便是燕十三在此也不一定可以瞬間明白，但此刻陳風已經明白了，他望着謝曉峰道：「不錯，劍就是劍。」

他盯着謝曉峰道：「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擊敗你，可現在看來我卻沒有把握擊敗你了，不過你畢竟明白何為劍，劍為何，因此現在你即便是面對玉羅剎也未必會敗，未必會落在下風，因為你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破綻了。」

謝曉峰望着陳風。

他忽然拱手道：「我要謝你，不管如何我都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我是不可能如此快明白這個道理。」

陳風沒有迴避，他望着謝曉峰道：「你不用謝我，你也不應該謝我，一名劍客倘若對令一名劍客產生的感激之情，那那麼劍客就難以對另一名劍客下殺手了，因此結果也就只有一敗。」

謝曉峰沒有說話了，他望着陳風。

陳風也沒有說話了，他望着謝曉峰，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劍。

謝曉峰的手也已經握住了劍。

「陳風。」

「謝曉峰。」

兩聲言語落地，已經沒有任何言語了，只有劍。

只有拔出的劍。

屋外，風雪中，燕十三已經聽到了兩聲聲音，也已經聽見了劍，拔劍聲，他的眼中的光更盛了，人也終於開始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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