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6章 局外人
「我們似乎還不算是朋友？」
陳風望着傅紅雪。
傅紅雪冷冷道：「我沒有朋友。」
陳風也笑，聳了聳肩：「至少我在你眼中看上去還不是那種面目可憎的人？」
傅紅雪不語。
這種話傅紅雪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陳風繼續開口道：「我想請你喝酒。」
「你為什麼要請我喝酒。」
「因為我想喝酒，但又不想喝悶酒，更不希望自己在喝酒的時候被人砍斷了腦袋。」
「我若在你喝酒的時候，砍斷你的腦袋呢？」
陳風低頭瞧了一眼傅紅雪手中的刀，伸出了手握住傅紅雪的右手肩膀：「如果能死在你這口刀下，或許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小小的酒店。
酒店中已沒有客人，只有投宿的旅人。
已是子時，酒店早已經打烊了，大門都已緊閉，店小二店老闆都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喝酒的人還是在的。
陳風果然在喝酒，他喝酒的時候，天上的月光開始明亮起來了。
傅紅雪坐在陳風身邊，他也喝酒。
一口酒。
陳風問傅紅雪為什麼只喝一口？傅紅雪的回答很簡單：「我還不想死，也不像和你死在一起。
陳風笑得更愉快了，一連喝了三杯。
當他喝到第三杯酒的時候，就瞧見了雄霸。
雄霸立在院中的一株梧桐樹下。
他在發獃。
似乎已經發獃了很久，雄霸終於已經不發獃了，他從梧桐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陳風就已瞧見了雄霸。
雄霸也已瞧見了陳風。
陳風對着雄霸招了招手，給雄霸倒了一杯酒。
雄霸一點也不客氣，直接喝下了杯中酒。
陳風望着雄霸：「殺死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是什麼感受？「
這句話問的實在沒有水平，甚至實在不應當問，可陳風偏偏問了。
雄霸走到陳風面前的時候，就有些詫異。
他感覺陳風已經變了，可陳風還是陳風，當陳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感覺就已更深了。
平日陳風不可能對他問出這種話來的。
這種話語中並沒有半點譏諷。
至少從陳風的語氣說出來的時候，雄霸聽不出半點譏諷，只有一種淡淡的玩味與好奇。
他忽然發現陳風似乎和他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似乎陳風已經忽然突破了一種束縛，達到了一種全新的境界。
念頭一閃而逝，他腦海閃現最多的，還是一個人——步驚雲。
雄霸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開口。
「有些慶幸也有些如釋重負甚至還帶着一種淡淡的遺憾與歡喜。」
陳風深深凝視了雄霸一眼，慢慢道：「武林之中都說你雄霸六親不認冷酷無情猜忌多疑，為了霸業甚至不惜犧牲一切，可如今在我瞧來，身上至少還有一些人性在的。」
雄霸並不生氣，反而淡淡道：「那是你並未瞧見昔日的雄霸，否則你是一定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或許是的。」陳風：「或許我瞧見昔日的你，你也不可能和步驚雲單打獨鬥了。」
「哦？」
「我一向是個很不正經的人，做過不少很不正經的事，而我這種人做出來的事情，一向都不算是什麼好事。」
「江湖人似乎也很難可以做得出什麼好事出來？」雄霸望着陳風：「除開殺人與被殺以外，江湖上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事情了。」
——什麼是江湖。
殺人、被殺。
似乎江湖也可以用這樣簡單的言語來形容。
特可以用美酒、女人、俠客、快馬這些辭彙來形容。
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江湖，正如同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人而已。
在君臨天下的帝王眼中，世上豈非也只有能威脅自己的人以外，那就是不能威脅自己的人。
雄霸天下的霸王眼中，世上除開值得尊敬的強者以外，就是弱者嗎？
在好色之徒眼中，世上除開國色天香的女子，豈非也就只有姿色平平的女人？
陳風想到這些就忍不住笑了笑。
他拿起酒壺準備倒酒，不過雄霸已經為他斟滿了一杯酒。
雄霸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他一向很克制自己。
作為一名有雄圖大志的強者，能夠得到許多尋常人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可也在某些事情方面是不能不剋制的。
自從妻子慘死在仇人手中以後，雄霸就從未醉過一次。
他不能醉也不敢醉，甚至酒也不會喝的太多。
他對於這些事情上面非常克制，甚至已形成了一種本能上的忌憚與畏懼。
可如今已經不一樣了。
雄霸已非昔日的雄霸。
昔日心中的宏圖大業隨着蕭王孫的出現，已經化為一抔塵土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什麼都已經沒有了。
陳風望着正在飲酒的雄霸，忽然發現眼前的雄霸已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暮氣與睿智。
酒杯已經放下，似乎因為喝酒，雄霸的額頭上出現了一些汗珠，整個人也比尋常時候健談了許多。
他望着陳風慢慢道：「你已經和先前不太一樣了，昔日的你就如同樊籠中的老虎，即便是想要狂奔于山林之中，可依舊被束縛牽絆，而如今已不一樣了，你已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真龍，任何人也沒有法子束縛住你的腳步了。」
「我不明白，在如此短的時間，你為何會出現這樣一系列的變化？」
「你真想知道。」
雄霸點了點頭。
陳風伸出手。
雄霸不明白，搖頭：「你想要什麼？」
「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雄霸掏出了一兩銀子。
陳風嘆了口氣：「你身上至少還有三十一兩銀子，一張五百兩的銀票，為何竟然只給我一兩銀子？」
雄霸微微一笑，身上忽然出現了一種說不出的梟雄氣質：「因為我認為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
陳風又笑了。
笑容中沒有半點嘲笑的意思。
他的笑聲很快就已經止住，以一種極其緩慢的語調，慢慢開口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在乎的人事物，可倘若有些人利用這一點，那就足矣控制你，以前我似乎也被這一切控制住了，可如今我已經解開了這些控制。」
「哦？」
「因為我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理會他們那些控制，因為我的手中還有一口劍。」
陳風說完這句話，雄霸沉默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他離開的時候，身上已經恢復了生氣。
半路上，他就已經遇上了破軍。
破軍深深瞧了陳風的方向一眼，皺眉道：「你怎麼了？」
雄霸對破軍說了一句破軍都感覺很驚訝的話：「天地神佛人鬼魔，都已不可能阻攔阻擋住他了，他無論他做什麼想做什麼，也都不是任何人可以作用了，這件事他已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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