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那不是我的劍道

無鋒的劍，無鋒的人。

謝王孫握著無鋒的劍，就安安靜靜站在那裏，他看上去是絕對不會給人感覺有半點威脅的。陳風望着謝王孫，甚至有時候他都感覺眼前這位臉上始終帶着溫和笑意的老人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位老人是一名劍客，一名極可能極其厲害的劍客，可這樣一名劍客全身上下卻沒有一丁點鋒芒。在黃昏的江邊，這樣一位老人彷彿就如這殘秋的暮色，人彷彿就已經融入這片天地之中，因此陳風望着這位老人，才感覺這位老人幾乎不存在一般，因為這位老人實在太平凡太不起眼了。

無論任何人恐怕也都想不到被奉為武林神劍的神劍山莊莊主竟然是一個如此平凡的人，可如此平凡普通的人，又如何配當神劍山莊的莊主呢？任何見到謝王孫，知道謝王孫身份的人恐怕都會如此想。

陳風也這樣想過，但這個念頭他只回想了一次，便沒有再想了。他望着謝王孫，望着眼前這位握著無鋒長劍的老者，眼中流露出說不出的尊重，他深吸了口氣，對着老人拱了拱手，輕聲嘆道：「莊主劍法當世少有，今日陳風算是長見識了。」

謝王孫微笑望着沒有出手一招半式的陳風，他道：「你還沒有出劍，又如何知道我的劍術高明與否呢？」

慕容秋荻也不明白，她也不清楚為何短短片刻，陳風望着謝王孫眼中竟然閃過那麼多那麼複雜的情緒，她望着陳風，也希望陳風給出一個答案。

陳風搖了搖頭，他望着謝王孫道：「在沒有見到前輩之前，我也想請前輩指點一下我的劍法，即便剛才知道前輩是神劍山莊莊主的時候，我也有這個想法，但現在不用了，我根本不用出劍，我也知道前輩劍法當世少有，非我能及！」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一句令慕容秋荻有些震驚的話語，他道：「在不少人看來神劍山莊第一高手非三少爺謝曉峰莫屬，但在我看來或許即便是謝曉峰也未必是前輩的對手。」

謝王孫依舊微笑，可他望着陳風的眼神卻依舊有些變化了，他的神情依舊溫和而平淡，如同這殘秋的微風，雖然偶有波瀾，但絕對不引人注意，不過他的聲音中卻流露出一抹尊敬，道：「你是如何看出的？」

陳風回頭指了指身後的綠水湖，又指了指綠水湖畔，才將視線放在謝王孫身上，道：「如今我看前輩就如同看着綠水湖畔一般，前輩的整個人都已經和這片天地溶為一體，因此剛才我面對前輩的時候，也幾乎都感覺不到前輩的存在。」

「僅僅只是如此？」

陳風望着謝王孫道：「難道如此還不足夠？」

謝王孫微微一笑，他依舊握著劍，看着陳風。

陳風沉吟了一下，又開口道：「前輩看上去實在太平凡，實在太不起眼了，甚至如果前輩走在大街上和我插肩而過，我也認不出，即便我與前輩見上數十面也一樣。」他說道這裏神情變得更鄭重了。

「一名劍客有着衝天鋒芒固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一名劍客可以將自身的鋒芒收斂起來，變得如同平凡人一般，甚至將自身融入到天地之中，那人或許已經窺入劍道巔峰。」

慕容秋荻的面色變了，她以前並不是不知道謝王孫的武學造詣高強，但從來沒有想過謝王孫的武功到了何種地步，或許正是因為謝王孫的平凡或許也是因為謝王孫的無鋒，因此她才沒有去想。

——看上去越平凡的人或事，想要做到就越不容易。

慕容秋荻不由想起祖父生前留下得那句話，而現在這位神劍山莊莊主似乎已經做到了那看上去非常平凡的事，可世上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種事呢？

慕容秋荻望着神色自若，無喜無悲的謝王孫，眼中流露出了一抹佩服神色。她也瞥了一眼神情鄭重的楚風，眼中也閃過一抹驚訝神色：謝王孫的武學造詣高深莫測，而可以看穿謝王孫擁有一身高明武學的陳風豈非也非同尋常？她忽然發現半路上救下的劍客給她的驚喜越來越多了。

謝王孫望着陳風眼中也已經流露出了欣賞的神色，這些年來來神劍山莊挑戰謝曉峰以及神劍山莊的人實在並不算少，不過真正可以看穿他的人卻沒有幾位，而陳風算得上其中一位。

他依稀還記得，十年前，那位被人譽為天下第一劍客的薛衣人也曾對他說過如陳風一樣的話語，只不過薛衣人說得更精鍊，對他看得也更透徹而已。

謝王孫望着陳風，他沒有開口，而是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道：「你可願意隨我學劍？」

話語落地，慕容秋荻嚇了一跳，他記得謝家劍法從不外傳，而且謝王孫從來沒有收過弟子，倘若陳風加入神劍山莊，那在神劍山莊的地位也就當僅次於謝曉峰與謝王孫兩人而已。

不過這確並非是他最驚訝的，她最驚訝得是陳風的回答。

陳風毫不猶豫搖頭道：「我只能辜負前輩的好意。」

謝王孫並不憤怒只是有些好奇，他望着這個和他資料中記載有天差地別的陳風，問：「為何？」

陳風神情平靜，道：「倘若再過二十年，我或許會求在前輩門下，隨前輩修習劍法，但現在不行。前輩的劍法造詣雖世上少有人比得上，但那不是我的劍道，而是前輩您的劍道。」

謝王孫望着陳風，他已經開始有些明白陳風的意思了。

「敢問你的劍道是什麼？」

「鋒芒。」陳風沉吟了一下，道。

謝王孫不明白：「鋒芒？何為鋒芒？」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是為鋒芒。」陳風道：「我欲見一見天下武者，觀一觀千百劍法，尋求劍道。」他說得很淡然，可無論是慕容秋荻還是謝王孫都可以感覺到陳風身上的那股鋒芒。

謝王孫的臉上的笑容已經淡了，他望着陳風，眼中已經閃過欣賞神色，輕聲道：「因此你如今求得是不凡，而不是歸於平凡？」

陳風點頭，道：「前輩的劍法與天地自然契合，或已經臻至劍道巔峰，但那卻並非是晚輩的劍道，也非是現今三少爺謝曉峰的劍道。」

謝王孫眯着眼，望着陳風道：「你這一次來神劍山莊是為劍道還是為人？」

這句話並不太難明白，陳風不笨，因此他明白，他依舊沒有遲疑，瞧了慕容秋荻一眼，道：「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因此我來是為了人，但也可以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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