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亂世之謀臣

月高懸，人已在屋中。

無酒、無菜，只有兩個坐下的人。

靠山王楊林、神侯朱無視。

他們對視無語。

他們當然是有言語的，楊林和朱無視有萬千言語要說。

楊林想問朱無視這些年去了哪裏？他想問朱無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他甚至想問那個女人現在還好不好。

朱無視也想問。他想問楊林的身體還好不好，他想問這些年來朝堂上下的局勢，他也想問為什麼楊林生了白髮。

可無論是朱無視還是楊林都沒有問。

或許是因為他們想說得話實在太多了，以至於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們就這樣靜靜做着，瞧著對方早已經不太熟悉的蒼老面龐。

楊林還記得最後一次瞧見朱無視的時候，朱無視意氣風發，發誓為大隋鞏固萬世不朽之基業。

朱無視也記得最後一次瞧楊林的時候，楊林醉酒微醺，立在洛陽城樓上，發誓為大隋開疆擴土，立不世之功。

時隔二十六年，他們都已經老了。

可有一點還是沒有變的——楊林還是楊林，朱無視還是朱無視。

只要這點沒有變，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起變化。

段天涯、歸海一刀立在豆腐坊外。

豆腐坊中只有朱無視、靠山王楊林兩人。

段天涯望着冷靜無情冷酷的歸海一刀，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奇異的光。

歸海一刀有些詫異的。

他當然不驚訝段天涯瞧着他，事實上他已經和段天涯相交十二年，他們雖然不是朋友，可彼此已經非常了解了。

歸海一刀只是詫異段天涯開口說得話。

「我一向不願意殺人，可偏偏這些年來我殺得人比你和海棠還要多得多。」段天涯淡淡一笑：「以前殺得人都已經算不了什麼了，接下來我還要殺人，而且殺更多的人，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居然已經不反感殺人了。」

歸海一刀沒有說話，他可以聽得出段天涯言語中的那份說不出的刺骨悲哀。

歸海一刀只會殺人，不會安慰人，他不知道應當說什麼，沉默了半晌，只是冷冷到了一句：「你不應當有這種情緒，我們這種人實在不應當存在任何情緒，你現在非常不好，已經不適合成為天字第一號段天涯了。」

段天涯淡淡一笑。

他望着歸海一刀：「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也領會錯了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會殺人或者已經反感殺人了，而是我想告訴你接下來我們要殺的人，遠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這些人有好人，也有惡人，但我們不能不殺他們，我們不能對他們有一丁點的仁慈，否則我們就一定會死。」

段天涯嘆了口氣：「我不希望死後竟然瞧不見你在我的墓碑前喝一口酒。」

歸海一刀的人是冷的，可心已經開始有些熱了，暖了。

可他的面上是沒有一丁點情緒的，歸海一刀已經浮現出了剛才那位慈祥老人的身影，他是可以想像得出接下來長安古城已經將掀起腥風血雨了。

歸海一刀是非常尊重以及敬畏那位老者的。

老者親手培養了天地玄黃四大密探，以及將密探安插到天下各處，單單這點他就不能不佩服老者的，也不能不敬畏這位謀略智慧手腕都超凡絕倫的義父。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歸海一刀的眼神再一次恢復了鋒銳，他冷冷盯着段天涯一眼，冷笑：「你的擔心說多餘的，我殺人從來不分對與錯，他們是對是錯都沒有任何關係，只要他們是大隋的敵人，是顛覆大隋的叛逆，就必須死。」

段天涯點了點頭，歸海一刀明白這一點，他就已經開始放心了。

段天涯沉默了一下，輕輕拍了拍歸海一刀的肩膀：「殺人的事情我們兩人負責，就讓海棠繼續應付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吧。」

歸海一刀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屋前那兩道筆直修長的身影。

楊林、朱無視還是應當開口的。

他們相見就是為了開口，為了長安也為了當今天下的局勢。

楊林沒有說任何贅余的言論，只是冷冷道：「段天涯是不是已經將長安的情況全部告訴你了？」

朱無視：「天涯已經基本上都轉述給我了，可有些事我還是要親自問你。」

「你說。」

朱無視：「李閥已經暗中和突厥聯盟，這其中又有那些人希望李淵揮師覆滅我大隋？」

他的聲音很冷靜甚至很平淡，可楊林已經聽見朱無視言語中那壓抑不住的憤怒，以及一種熟悉而陌生的霸道與冷酷，他甚至已經瞧見了屍山血海朝着他湧來。

楊林淡淡一笑，他很滿意朱無視現在的狀態，神情也柔和了一些。

楊林：「李淵和李建成游移不定，反對大隋的人是李家二公子李世民以及李淵的原配竇夫人。」

朱無視微微一笑：「看來李淵心中也早已有反意了，而且對李世民，竇夫人非常信任啊，很好，實在再好不過了。」

「你有什麼打算？」

朱無視淡淡一笑：「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打算，我只不過想殺李世民。」

楊林皺了皺眉，可面上還是沒有什麼變化，但他的眼神已經說不出的鋒銳，盯着朱無視：「你知不知道此刻誅殺李世民，會有什麼後果？」

朱無視淡淡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說不出的傲氣與不屑：「後果？難道李淵敢舉起義氣聯合突厥，攻我大隋？他李淵有這個膽子嗎？就算李淵有這個膽子，他整個李閥有這個膽量嗎？」

望着朱無視那滔天氣焰，靠山王楊林沒有任何佈滿。

爾虞我詐本就非他所擅長的，對於朝堂江湖的局勢判斷，楊林自認是不如自己這位兄弟的。

以前他對於如今江湖上的局面，總是太過瞻前顧後，以至於束手束腳，但朱無視是不同的。

一直以來朱無視都精通此道。

楊林是沒有任何懷疑朱無視這一聽上去有些驚世駭俗，甚至自處滅亡的判斷的。

他沉默了一下，望着朱無視：「你是不是已經見過陛下了。」

朱無視嘆了口氣：「我不能不去見他，這些年來我這位皇叔這位師傅實在太不稱職了，如今我應當為廣兒做一些事了。」

他伸手遞給靠山王一個扳指。

靠山王望着扳指，沉默了半晌，站起身重重拍了拍朱無視的肩膀：「小弟，你這次不要讓我再失望了。」

「不會。」朱無視也已經站起身，嘆道：「我也不敢。」

靠山王沒有說話了，他盯着朱無視的背影，腦海中浮現了昔年的那句話：盛世之梟雄，亂世之謀臣！

楊林嘆了口氣。

如今已是亂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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