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老者與木棍

第八百一十一章、老者與木棍

來去,去來。

京師第一大幫還是金風細雨樓,第二大幫還是六分半堂。

金風細雨樓的主人是蘇夢枕、六分半堂的主人是遇雪尤清,經霜更艷的柔弱女子雷純,副總堂主仍舊還是低首神龍狄飛驚。

沒有任何變化。

一丁點變化也沒有。

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的爭鬥還在如火如荼上演。

雷純的父親雷損是死在金風細雨樓的謀划之下,準確來說是死在蘇夢枕的謀划之下。

原本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間存在婚約,蘇夢枕和雷純的婚約,可雷損死後,所謂的婚約也已是一紙空文了。

京師上下人人都知道雷純要殺蘇夢枕,人人也都知道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是不能同時存在的。

而柳隨風呢?

柳隨風似已被人遺忘了。

不是被人遺忘了,世上沒有人可以遺忘柳隨風。

只不過在大部分人眼中柳隨風謀划對付當今天子,已經死在大內禁軍亂刀之下了。

一個人若已經死了,不管這個人身前多麼有名,也不會引起人太多的談資。柳隨風已經死了,當然也就不會引起人太多的談資了。

死人畢竟就是死人。

對於死人,又有什麼人會一直掛在嘴邊呢?即便是自己的祖父親人死了,也極少有人會一直掛在嘴邊的。

掛在嘴邊的人,基本上是活人。

如今被人掛在嘴邊最多的人,當然是護駕有功的權力幫幫主,未來的駙馬爺李沉舟。

至於柳隨風,即便提及,也不會再多上幾句。

畢竟柳隨風在他們眼中都已是死人了。

可有些人眼中,柳隨風當然沒有死。

他們相信即便李沉舟死掉了,柳隨風也不會去死。

這其中就有一個人。

一個老人。

老人已經非常老了。

頭髮不但已經發白,而且說不出的乾枯,看上去隨時都要從腦袋上脫落下來。

老人呆在一株大樹之下,天上飄着細雨,一雙渾濁的眸子,盯着天上墜落下來的雨水,似乎在祈禱這場雨快點停下,似乎也在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着迷茫與恐懼。

許多和他同一個年紀的老人,都已經死了,他偏偏還活着。

他為什麼還活着呢?

老人自己也問自己,可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肯定的答案。

而且他也已不去想答案了。

忽然,老人站了起身。

那被時光歲月生活磨難幾乎壓斷的腰肢,這一瞬間也竟然直了起來。

這位剛才看上去隨時都要倒下的老人,竟然在這一瞬間流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氣質。

高大的古樹。

古樹高大,似已衝破雲霄,

可這高大的古樹,天上紛紛揚揚墜下的雨水,似乎也只不過是老者的陪襯。

乾枯如鷹爪的手,這一瞬間竟彷彿如鋼鐵鑄就而成,帶着一種說不出恐怖的力道。

兩隻手都已緊握。

一隻手已握成了拳頭,還有一隻手也握緊,可並不是握緊城拳頭,而只是握緊而已。

右手。

緊握的右手。

手中竟然握著一根木棍。

尋常不過的木棍。

木棍看上去彷彿就是從這充斥着潮濕與腐朽的樹林之中隨隨便便撿到的,看上去尋常至極,普通至極。

可老者的手緊緊握住木棍。

氣勢忽然比山嶽還巍峨的老者猛然騰空,竟然越了四五丈。

腳步一點樹枝,再一次彈空而起,又騰空十幾丈,已立在樹冠之上,超越了這片樹林。

渾濁的眸子此刻說不的銳利風寒,如同冬日的玄冰。

這眼神似乎可以一瞬間就殺死了人。

烏雲密佈,密雨臉面,可已阻擋不住這位忽然起了翻天覆地變化的老者。

馬車飛馳而過。

坑窪中的雨水遇上馬車,立刻飛濺四射,宛如瀑布自高空飛瀉而下。

尋常不過的景象。

只不過這輛馬車卻很名貴豪奢。

非常名貴的馬車。

無論從馬車的雕飾還是馬車的材質,只要有一丁點眼力的人都可以瞧得出。

這天底下這樣名貴的馬車,整個大宋也絕對不超過十輛。

畢竟世上絕對不會有幾個人在馬車上耗費如此多的銀兩。

而且架勢馬車的馬,更是暴殄天物,竟是日行千里的良馬,而這種馬,竟然用來拉車。

愛馬之人瞧見了,絕對會破口大罵。

陳風提出的請求,蘇夢枕是沒有打任何折扣的。

馬車絕對是非常豪華的馬車,馬也絕對是良馬。

這馬車不是蘇夢枕的,而是蘇夢枕殺蔡京的時候,從蔡京的府邸中收刮出來的。

無論任何人乘着這樣一輛馬車,那就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必有血光之災。

陳風似乎也是的。

陳風、溫柔當然都呆在馬車中。

駕車這種事情陳風不會,也不願意去學。

溫柔會架馬車,可前些日子他從陳風的身上學到了一個缺點,能夠享受的時候,絕對不會辛苦自己。

幸好雖然陳風、溫柔都不駕車,但至少還有人駕車。

這人正是王小石。

王小石是蘇夢枕的朋友,也是天衣居士的弟子。

這次他為陳風趕車,不是蘇夢枕的意思,更不是天衣居士的意思,只不過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想瞧一瞧陳風。

這個被京師上下所有人都誇讚忌憚的人。

他為陳風趕車,離開了京師。

不過馬車行得並不算快。

王小石原本想將馬車趕快一些,可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原本小跑快奔的馬車也慢了下來。

這種壓抑的氣息卻並未消失,反而更濃重了。

王小石掃過四周。

根本沒有任何山賊流寇,為什麼會生出這樣不安的感覺呢?

這種念頭在王小石腦海中閃過。

馬車繼續狂奔。

樹冠之上,老者眼中閃過了一抹陰冷之色。

他看上去比天上的烏雲更危險更恐怖,似乎有一種不可預測的恐怖事情,即將發生了。

一瞬間他忽然腳步一點,人竟然如箭一樣朝着小道而去。

一輛馬車正從腳下飛奔過來。

老者可以瞧見那輛名貴的馬車,和馬車是瞧不見他的。

他在空中。

不過王小石抬起了頭。

意外瞧見了這位老者。

王小石忽然痛苦猛縮,心幾乎都要碎裂了。

他已瞧見老者的動作了。

——老者朝天舞了九個棍花。

舞動的棍子發出了尖嘯。

一下子,這天地的雨水彷彿都卷吸到他棍風裏來。

他的棍子極長,越到棍頭越尖細,像一根活着而不可駕御的事物,在他手裏發出各種銳響:似獅吼、似虎嘯、似狼嗥、似鷹咻,棍子同時也扭動、搐動、彈動不已,像一條龍,而這頭龍卻旋舞在老者手裏;似一條蛇,而這條蛇卻縱控在老者掌中。

老者這一舞棍,猶如丈八巨人,王小石頓時彷彿失去了魂魄。

失色失神失驚。

老者的身軀猛然下墜,自高天墜下。

可這彷彿自天外而來的一棍,也墜下。

彷彿如泰山一般壓下。

這一刻王小石竟感受到了天地之威。

末日降世。

「小心!」

王小石驚呼。

這一生驚呼,似乎已經將全身的力氣都已喊盡。

似乎不過是人間厲鬼的最後一聲嘶吼而已!

棍已當空壓下,如飛龍衝撞,又如泰山崩雲壓下。

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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