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諸般牢籠，皆為虛妄

十二隻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他覺得自己都要被凝固的空氣壓迫得窒息了。

恐懼，他沒想到，他們哪裏都沒去，就在門縫裏緊盯着他，連眨都不眨一下！

他聽到了門緩緩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聽到六個人依次走進來鞋子摩擦的聲音，他們在向他走來！

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卻只能坐在床上迎接這一切。六個人圍着他，他們在俯視着坐在床上的他，他們在笑。

沒有聲音的笑。埃德溫全身都緊張的抖了起來，他們的表情就好像他會成為餐桌上被大口咀嚼的食物一樣。

可隨後六個人都轉過身去，開始機械的重複著以往的一切。埃德溫癱在床上，感覺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就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樣，讓埃德溫感覺不到他們身上有絲毫的生氣。

「埃德溫，該吃飯了。」他們在招呼着他，埃德溫硬著頭皮走出空房間，看到桌旁的五人全都在等待着他。

他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桌上的眾人和以往一樣有說有笑，似乎剛才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覺得他要做些什麼了，但不是現在。是夜，紅月高懸，他偷偷地從床上起來，躡手躡腳地藉著月光向門靠去。

我一定要出去一次，即使丟了命也會復活，我要知道真相。

他走到那扇門面前，卻沒有勇氣開門了，他忽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埃德溫，這麼晚在幹什麼？」

他回過頭來，看到那六個名義上的同伴的臉被月光映照成血色，全都站在他面前機械的盯着他。

「我要出去！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出去！」埃德溫嘶吼了出來。

「你怕是瘋了，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你不會想體驗死亡時的痛苦的。來吧，和我們回去吧。」不由埃德溫辯解，他們就把埃德溫逼回了屋內。

此時魔法師學院的魔鏡衛斯理的鏡面里赫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埃多芒阿的時候莫頓那個廢物就應該把你們殺了。」他舔著嘴唇，眼裏的嗜血慾望毫不掩飾。

「被折磨的靈魂都將歸我享用，包括你，惡魔之子。哈哈哈哈。」他瀟灑地走出魔鏡。

「亞伯院長！」

「怎麼了，別着急。」亞伯抬起頭看着慌慌忙忙走進來的導師。

「衛斯理好像……失控了。」

「失控了？」亞伯放下手中的羽毛筆，顯得頗有興趣。

「就是本來我們的預想是讓衛斯理製造一種解秘類型的環境，要求兩位魔法師在那裏決出勝負。到現在，魔鏡里的事件在向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你給我看看。」今天的考核導師們和他並沒有通過魔鏡觀看，幾位公爵聯合到訪，他們要接待。

魔鏡的幻境裏，埃德溫有些崩潰的躺在床上，查恩斯被在一座永遠跑不到盡頭的長廊被怪物追趕，其他魔法師們也各自陷入被折磨的幻境中。

「我們現在能做什麼？」亞伯問道。

「魔鏡中的場景事件發展我們現在干涉不了，而且如果他們真的被折磨的放棄，精神崩潰，就會永遠陷入幻境裏……」導師說到最後都帶着顫音。

「我的問題是我們能做什麼。」

「我們只能打通幻境之間的通道。」

「就是說，如果一個魔法師成功逃脫了幻境，就會和第二個魔法師會和是吧。」

那個導師點點頭，

「但是，幻境裏是禁魔的……」

……

亞伯沉默了，那個導師又連忙說，

「但是特定條件可以打破。」

「行吧，就先去打通通道，那些公爵就隨便應付一下吧。」

「我這就去。」導師向亞伯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多事之秋。」

查恩斯在一條兩側燃燒着紫色火焰的長廊中不斷逃跑着，他的身後就是大片的長著鋼鐵堅硬口器的蟻型怪物。

「這怕是迷宮啊……」他喘著粗氣，終於找到了一個隱蔽的拐角能躲藏一會。

「沒有其他的魔法師，怎麼會這樣？我要活着出去！一定有出去的方法！」黑暗中的他現在真的連大氣都不敢出，怕引來怪物們。

「還好地上有蘑菇，不至於餓死。不好！被發現了。」他撿起一個蘑菇就溜了。

埃德溫真的有些絕望了，一扇永遠都出不去的門。他開始回想，今天的急促敲門聲到底是誰？不可能是他們的，他們不需要敲門。

還是說這是提示？臨時改變了規則？不管怎樣我都要逃出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盡量融入這裏的環境，讓這六個人不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以前的埃德溫終於回來了。」

「他終於長大了。」

埃德溫聽着卻並沒有什麼感觸，因為每當白天他們集體出去時，埃德溫呆在小屋裏，他裝作不經意的瞥眼門縫，必定會看到那些能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在窺視他。

他開始好奇，那些餐桌上的肉是從哪裏來的，他們天天都在監視着他，肉是從哪裏來的。

餐桌上出現的從來只有肉，血紅色的肉裏面夾雜着寸寸白骨。他們會吃的一點都不剩，從來不浪費。

他現在終於成了他們眼裏的乖孩子。

他現在不能使用魔法，只能等待一個時機，這麼長時間都等下來了，不差那些時間了。

漫長的時光中，埃德溫發現每次他們輪迴重生都至少會有一個人還活着，儘管這不能說明什麼。

他不會蒼老，時間的概念都模糊了，他也沒有計算，就是看着血月升起又落下重複的生活。

他等到了。

他發現有一天門縫中沒有出現眼睛，一顆都沒有出現，他用早就準備好的工具撬開鎖鏈，當他打開門時，他終於知道平常吃的那些肉是從哪裏來的了。

他看到了他終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幅畫面。六個人在門外，一塊塊肉連接着骨頭，被熟練的剔了下來，森森白骨就在小屋的外面像一座小山。

每個人都感覺不到疼痛，直到最後一個人將每個人被剃下來蠕動的肉整理好。埃德溫有些噁心。

最後的那個人在朝他笑，露出了一排白牙，

「這些肉，好吃嗎？」最後的人朝他說。

埃德溫呆若木雞，重生的人從黑森林裏慢慢地走出，

「我們的肉，好吃嗎？」他們都露出了白牙。

這就是謊言，沒有什麼黑森林的狩獵，他們從黑森林盡頭的深淵裏樂此不疲的死而復生爬上來，樂此不疲的品味着自己身為人類的血肉。

「我們本來就不是人啊，我們走過那條路後到了這裏就自然的成了你口中的『人』。」

埃德溫緊緊捂住頭，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

「如果我們是人，那吃過人肉的你還是不是人呢。」

「我不是人，我是人，我不是人……」埃德溫捂著頭重複著。

「我們允許你出來了，因為我們知道限制不住你，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又能如何呢？」

「繼續愉快的分享我們的肉，多麼美味啊，我每次都忍不住把盤子都舔乾淨。」

埃德溫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他不想也不敢回頭。黑森林中不斷有不知名的尖銳叫聲，潮濕泥濘的土地，陰森的氣氛。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嘴裏喃喃地重複著，他用盡全身力氣低頭奔跑。

他覺得自己跑出了很遠，抬起頭髮現前方就是那座噩夢般的木屋，他們在向他招手，

「回來吧，沒用的，加入我們，你沒有別的選擇。」他們大聲說着。

亞伯看着幻境中崩潰的埃德溫，鬍子顫了顫，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幫你。當你戰勝了自己，才能去幫助別人。」

「希望他和你說過，諸般牢籠，皆為虛妄這句話。」

「我寧願死，也不要在這裏。」他流着眼淚嘶吼著，在黑森林中奮不顧身的奔跑。

他要去深淵！他必須去深淵！

森林中沒有陽光，沒有食物，沒有水，什麼都沒有。他跑的神志都不清了，從跑到走，再到爬在地上向前方用力伸出手向前。

「我還……沒有輸，必須……要出去！」他的喉嚨沙啞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能困在……這裏。」

他猛地想起來魯道夫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句話，他說這是他的老師和他說過的，

「諸般……牢籠，皆為……虛妄！」他好像看到了深淵，用力的到了深淵的邊上，他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怪物，貪婪的看着虛弱的他。

用盡最後的力氣，縱身一躍。

諸般牢籠，皆為虛妄。它還有下一句，從心而行，自得解脫。

他覺得現在自己身上的魔法能量比任何時候都要洶湧澎湃，他還看到前方恍惚有一座不太穩定的橋，

「是要我走上去嗎？」走在橋上回眸這裏最後一眼，

「困住我的其實是我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噩夢。

查恩斯還在東躲西藏，其他魔法師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當他們精疲力盡徹底絕望時，就是博瑞收割靈魂的時候。

「埃德溫，幹得漂亮。」亞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