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沉重又輕飄的劍客

燕十三不懼怕死，也不恐懼失敗，他唯一忌憚的只不過是已經沒有法子出劍了——燕十三那不用忌憚了，他已經可以出劍了。

謝曉峰當然是個值得出手的劍客，可比起陳風，如今的謝曉峰並不夠資格讓燕十三出手的。

謝曉峰不能對燕十三出手，他也不想對燕十三出手。

謝曉峰已經答應慈航靜齋傳人師妃暄的請求護佑和氏璧，因此這段期間謝曉峰雖然還是謝曉峰，只不過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謝曉峰，而不是謝曉峰。

這一點聽上去是沒有什麼差別的，只可惜在燕十三、陳風這樣的劍客眼中是有差別的，而且在他們瞧來這種差別實在太大了，因此燕十三沒有找上謝曉峰，而是找上了陳風。

謝曉峰當然不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正是因為他明白了這個道理，因此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什麼也不說。

謝曉峰沒有說話的資格了，因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陳風有說話的資格。

他要幫公孫蘭奪取和氏璧，可這種事情陳風是瞧得不太重的，而且他還有柳長街、蕭十一郎這兩個朋友，陳風完全相信柳長街、蕭十一郎沒有來瞧一瞧這場決鬥，自然是明白他們應當要去做的事情。

世上最能牽絆人的不過金錢、權力、美色、名望以及世上的各種情——親情、友情、愛情。

金錢、權力、美色、名望，這些都難以牽絆陳風的腳步。

陳風形單影隻獨自一人，並沒有親人。

他也相信自己的朋友是非常理解他的，因此陳風當然也不用擔心，至於愛情，他愛過的那些女人或者愛過他的那些女人都不用他擔心，這些女人每個做出的選擇都是和他相忘於江湖，他又有什麼擔心呢？

燕十三沒有七情六慾，對世上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親情、友情、愛情，都已經不在意了。

他已經冷酷無情，他的劍也是冷酷無情的劍。

陳風心中還有七情六慾、對於世上的一切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親情、友情、愛情，都是存在感覺的。

可他也是可以放下的。

陳風、燕十三的心雖然並不一樣，可此時他們都已經可以做到無情無欲，他們的眼中心中只有一口劍。

——這樣的人當然算得上世上最可怕的人了。

此刻卓東來、司馬超群、獨孤鳳、葉孤城、公孫蘭、商秀珣、墨七星、柳不弱、燕南天、謝曉峰等這些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從不願意服人的人，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他們也不能不發自內心的尊敬這兩人。

——這樣的兩人當然是值得尊敬的，倘若這兩人都還不值得尊敬，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人值得尊敬了。

燕十三抬頭瞧了一眼天上的太陽，他已經慢慢摘掉戴在頭上的斗篷。

天地一片寂靜，可每個人的面色都已經變化了。

知曉燕十三的人都是清楚他是少年成名的，以前燕十三還是殺手的時候，名氣只在中原第一殺手中原第一劍客中原一點紅之上，而不在其下。

迄今為止他應當不過四十，可燕十三看上去絕對是不止四十歲的樣子，甚至有人說他六十歲甚至七十歲八十歲，也都會有人相信的。

斗篷摘掉的一瞬間，一頭已經灰白的頭髮已經出現在眾人的眼中，這是頭髮是蒼老的象徵，寓意著這位縱橫天下的傳奇劍客已經老了。

而且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

燕十三那一頭灰白的頭髮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便白，很快灰白的頭髮立刻如霜雪般的蒼白。

——朝如青絲暮成雪。

這種只在詩歌小說傳記傳說中出現的事情第一次真真切切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了。

無論什麼人都不能不驚訝的，他們望着燕十三眼中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同情、憐憫、感嘆、驚訝、無奈。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燕十三不是名將，他是天縱奇才的劍客，這樣的劍客不應當如此蒼白，不應當披着一頭白髮，握著劍出現在江湖上，出現在對手面前的，可他已經出現在江湖上，出現在對手的面前，而且或許算得上當今世上最可怕的劍客面前。

這又怎麼能不讓人生出同情、憐憫、感嘆、驚訝、無奈、悲傷這重重複雜的情緒呢？他們望着燕十三，彷彿已經瞧見了未來的自己。

但燕十三當然不是他們。

卓東來、司馬超群、葉孤城、公孫蘭等人也已經明白燕十三是絕對不是他們的。

燕十三看上去已經有六七十歲了，他的面上的肌膚這一瞬間也已經起了褶皺，這一刻無論什麼人都應當相信燕十三已經有六七十歲了，他看上去就是六七十歲的老人。

沒有人能想像得出這短短數年的時間，燕十三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為什麼竟然在這短短几年的時間蒼老了三四十歲，這種事情明明只有在神話中才能出現，可現實中真正出現了。

不少人對燕十三已經生出了憐憫神色，可有些人還是沒有的，譬如葉孤城，譬如卓東來，陳風。

燕十三雖然已經蒼老得幾乎連手都已經揮不起了，可他的眼睛已經變了。

眾人瞧見燕十三的時候，他的眼睛就如同烏雲密佈的天空，陰沉晦澀甚至蒼老，可如今燕十三的眼睛中散發着非常年輕非常愉快非常銳利非常冷酷非常興奮的光。

老人是不可能擁有這種眼神的，老人的眼神或許可以不是渾濁的，他們或可以睿智或可以深邃或可以浩瀚或可以糊塗，可絕對不可能如此銳利、冷酷、興奮、炙熱。

燕十三擁有一雙非常年輕的眼睛。

他的眼中充斥着無與倫比輝煌絕倫的光。

陳風望着這雙比任何人都要年輕愉快冷酷的眼睛，其實他瞧見得不是眼睛，而是一口劍。

一口不屈的劍，一口不出則已，一出驚天的絕世寶劍。

這口劍還在劍鞘中，可其中的鋒芒就已經足以令世上任何人都沒有法子輕視了。

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出，這口劍出鞘的時候是多麼輝煌璀璨。

燕十三自己也想像不出了。

眾人眼中的憐憫、感嘆、悲傷、無奈、同情等情緒都已經消失了，他們的眼中充斥着說不出的尊敬。

卓東來、葉孤城、公孫蘭、墨七星等人當然都瞧得燕十三為了等待這一刻不但已經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而且也已經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這一刻燕十三雖然還是蒼老的老人，可燕十三彷彿已經脫去了這蒼老的軀體，他是那麼自信，那麼高貴，那麼冷酷，那麼鋒銳。

此刻的燕十三已經將身上的一切苦難一切折磨一切七情六慾都已經脫去了。

世上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能在他的身上存在一丁點痕迹了。

他已經完全獨立。

燕十三已經獨立在這個世界上。

他已經是劍客，一名高貴的劍客，靈魂上絕對高貴的劍客。

燕十三望着陳風，他沒有說話，可陳風也已經知道燕十三的意思。

他知道燕十三已經準備好，燕十三已經準備交手，而他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這一戰的意義已經不再重要了。

——只有兩口劍，兩位劍客。

——這是劍與劍的攖鋒，這是劍客與劍客的攖鋒，這當然也是劍道與劍道的攖鋒，這甚至是靈魂與靈魂的交鋒。

此時此刻每個人都已經被燕十三這種偉大至極的情感所感染了，他們都已經向後退，很快唐國公府邸前出現了一大片空地。

這是劍客與劍客的決鬥場，無與倫比神聖的決鬥場。

所有人都已經屏住了呼吸，等待這一戰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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