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問劍

樸實無華。

白衣布鞋，橫跨虛空。

從容的舉止，悠閑的神態，看上去彷彿就如神臨天下。

雖未流露出至高無上的威嚴與氣勢，可那種從容鎮定、大氣磅礴卻已是沒有任何人可以相提並論。

虛空而至。

年紀應當已在六旬以上，銀髮披肩，劍眉橫掃帶着一種內斂鋒銳之氣的老者立在半空，視線已落在陳風的身上。

幽若已瞧不見人。

這人立在半空，可忽然就已經消失了。

下一瞬已立在陳風面前。

老者望着陳風，所有的視線都停在陳風身上。

上下掃視，餘光落在一口劍上。

嗡。

劍在顫抖，發出爭鳴聲。

鏗，劍就已經出鞘。

老者伸出手，劍就已落在老者手中。

陳風似乎什麼都沒有瞧見，筆直立在老者面前，盯着老者手。

手中那口屬於自己，但現在握在老者手中的劍。

詫異之色已閃過。

老者握住了劍。

老者已經生出了一種變化。

幽若瞧不出，可陳風瞧出來了。

這種變化尋常人難以瞧出來，不是武學造詣高下的問題，而是劍。

只有劍才了解劍，只有劍客才明白劍客。

這位睥睨天下的老者顯然是一名劍客。

陳風也是一名劍客。

老者握住劍。

陳風就已瞧不見老者。

他只瞧見一口劍。

不是他的劍，而是這位如神臨世的老者這口劍。

老者似乎就是一口劍，一口鋒銳絕倫，無人可擋的劍。

——當世無雙凌厲凄艷的劍。

陳風不語，老者不語。

鏗鏘。

劍忽然再次證明。

老者手中爭鳴。

劍身一旋，脫離了老者手心，隨即插進了劍鞘。

幽若瞪大眼睛，不可思議。

已經兩次不可思議了。

劍出現在老者手中的時候，她就已不可思議了。

平凡尋常的劍忽然脫離老者，收入劍鞘中，幽若就更不可思議了。

她的武學造詣是不弱的。

甚至不應當用不弱來形容。

雄霸三大弟子秦霜、步驚雲、聶風，還沒有任何人有把握擊敗她。

甚至江湖上下不少人都認為她文武雙全，或許可以問鼎江湖十大青年高手的寶座。

幽若眼力不弱，他可以看得出剛才這一瞬，沒有施展武功的痕迹。

這口劍彷彿忽然具備了靈性，從老者、陳風身上來回了一圈，最終似已選擇了原本的主人陳風。

老者盯着陳風，已有讚賞之色。

「這不是一口好劍。」老者：「你這樣的人不應當用這種劍。」

「或許是，只可惜他偏偏就是我的劍。」陳風：「只要他是我的劍，就自然而然是一口寶劍。」

「劍因人而有名，而人非因劍而有名？」

「我的劍，只是我的劍。」陳風：「閣下呢？閣下身上似乎沒有劍。」

老者沒有劍。

任何人的眼睛都可以看得清楚。

他手中沒有劍，身上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劍。

他根本沒有劍。

老者微微一笑。

笑聲有些冷，天地有有些肅殺。

颶風過境，彷彿不是颶風，而是一片劍氣。

他抬起手，就有一陣風呼嘯，比起剛才更可怕的風。

風呼嘯而過，擊中遠處山石。

山石碎裂幾分，留下了一片大小不一的洞。

「你認為我還需要劍？」

這人當然不需要劍，天地萬物都可以為劍。

這人的劍法造詣已到了一種神鬼莫測的地步了，天地都為他手中之劍，他還需要什麼劍呢？

幽若已不認為這人需要劍了。

老者的劍實在太多了。

可陳風不假思索。

「這些劍都非常好，可剛可柔，可陰可陽。」陳風：『只可惜你有一點錯了。』

錯了。

老者已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對他說這種話了。

他也已忘記有多久，世上有人指點出他劍法上的錯誤了。

一道身影浮現腦海，一種說不出的寂寥腦海中回蕩，可空空蕩蕩。

沒有任何情緒。

腦海中的那道身影也難以瞧清楚。

老者望着陳風，冷笑：「我錯了？我哪裏錯了？」

「你修鍊的是劍，而不是劍氣。」陳風：「因此你不能不有劍，因為當你握住自己的劍的時候，你才是一名劍客，如今的你只不過不是武學造詣極其高明的強者而已。」

青光一閃。

劍握在手中，指著老者。

陳風道：『這是我的劍，殺人用的劍。「

劍光又閃，劍已消失了。

老者沉默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老者眼中閃過了光，劍光。

「劍氣不是劍？」

「是劍。」陳風：「可沒有劍的人，不是劍客。」

他冷冷道：「你現在不是劍客，而且或許你根本也已沒有法子當一名劍客了。」

幽若莫名其妙。

實在不太明白陳風的意思了。

可她也看得出陳風這句話絕不是在開玩笑。

可陳風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呢？

他不明白，可老者明白。

老者如鋼精鐵骨的身軀，顫動了一下。

只是一下，他畢竟還是顫抖了。

眼中已沒有了光，而是帶着一種尊敬。

老者微微低頭：「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在問前一個問題。

「劍客有心，可你已沒有心。」陳風：「至少你的心有一部分是殘缺的，殘缺的心，殘缺的靈魂，即便劍法修為再高，也不是劍客，因此你不是劍客。」

老者不語，捂著自己的心。

一道身影又已浮現。

可還是很模糊。

什麼都瞧不清楚，可腦海已有一陣陣刺痛。

心似乎也在疼痛。

似乎一種極其重要的事情已被遺忘了。

似乎一種奇妙的力量阻止他想起封印在靈魂深處的記憶。

一聲嘶吼。

老者揚起雙手。

風捲雲涌，沉沙飛揚。

風中有劍，風是劍。

雲是劍，沙塵碎石都是劍。

這一刻天地間的一切都是老者手中的劍。

老者真如神，操控天地，操縱萬物。

陳風已在劍的中心，似乎已被天地之劍盯上。

他長身而立，不動如山嶽。

忽然，他已動了。

人動，劍動。

劍光起。

一道如銀子般的劍光已經起，如一條銀白的絲線劃破天地。

風停雲停。

天地一切都已停。

靜止，世上的一切都有靜止。

只有那口劍劃破天地。

劍輕輕一劃，一切都已止息。

幽若盯着那一劍。

那似乎就是陳風擊敗步驚雲的奪命十五劍，可這一劍又似乎不是。

這一劍之中似已蘊含了一種非常奇妙的劍意，甚至還夾雜着一絲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