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肖似故人

這些年來，林凡只會在每月月圓之時才會來月住的小苑。現在距離下一個月圓之夜還有整整十九天。

他已等了足足十九年，一個人的執念到底可以有多深？

月想着，等下次葵姬再來憶月山莊，她一定要再問問，還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的血使粉色薔薇花變紅。

可轉念一想，月又不禁笑了笑，若真有什麼法子，林凡又豈會不比她先知道。

自己是無關緊要的，也不外乎如此的生如此的亡。若能讓一個深情的人得其所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況且自己的命也是林凡所給，否則自己許多年前也該消失了吧。

月正陷入沉思，阿蘭推開門走了進來。

「剛剛我去找白雪的時候，在亭子裏的石桌上看到了這個。」

阿蘭舉了舉手裏的木盒。

月覺得有些熟悉，打開一看，木盒裏是一枚枚精美的點心，她瞬間便明白了。

「不知道今天的這盒點心和昨天的那盒比起來味道如何？」阿蘭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若你喜歡，便拿去吃了吧。」月將盒子蓋上。

「是你說的。」阿蘭滿心歡喜的拿起木盒，「你真的不吃？」

月搖了搖頭。

往後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十五天，每一天清晨阿蘭都能從紫藤花亭子裏的石桌上找到一盒點心，況且這些天來每一盒點心都不盡相同，阿蘭真是飽了口福。因為每每拿給月，她總是不吃。

不過這憶月山莊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出的，阿蘭並不知第一盒點心是柏樛所贈，她想了又想，忽然心裏「咯噔」一下：「壞了，莫非是莊主送給月的！」

「一定是的，看月的樣子肯定早就知道是莊主所送的了。」阿蘭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莊主一定是愧心於這些日子來對月的疏忽，又不好意思當面表達，故每日準備這些點心來表達心意。月肯定是還在生氣，所以才不肯接受。」

「一定是這樣的，我可真笨！」阿蘭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第十六日，阿蘭捧著木盒遞到月的面前，這次她是萬萬不敢再吃了。

「咦，你不是一向都很愛吃嗎？」月放下自己手中的書，疑惑的望着阿蘭。

「膩了。」阿蘭訕訕道。

「真不吃了？」

「真不吃了。」阿蘭趕緊將木盒放在月面前的桌子上，「這是給你的。」

月搖了搖頭。

「我有事，先走了。」阿蘭起身離開前又強調了一遍道：「這是給你的啊！」

月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哪裏是真正給我的，只因我肖似故人。」

她的目光落在木盒上，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還有幾日便是月圓之夜了，這夜空中的月亮也已接近圓滿。

月走進亭子裏，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坐下來，垂下的紫藤花蔓在月下的微風中輕輕搖曳，有一下沒一下的落在她的身上。

許久之後，前方的路上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那少年懷抱着一個木盒，月光灑在他銀灰色的衣衫上，他的臉也隱在月色里，一雙眼睛藏着些許的歡喜與期待。

月的左手撫上右手上的疤痕，那一日白雪定時抓得狠了些，至今還有些淡淡的痕迹。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又有什麼是一定需要弄清楚的呢？清楚了之後又能怎樣？她已承諾將一切都給林凡的。

柏樛將木盒放在石桌上，又仔細地擺正。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月從紫藤花下走了出來。

柏樛愣了一下，很快整張臉窘的通紅，小聲道：「我……」

「我聽茉兒說起過，從你家到憶月山莊要大半天的行程。你要買點心，要送到憶月山莊，又要趕到日出前送到……你確實辛苦了。」月這話說的很是誠懇。

柏樛卻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我很感動，我想如果你的紫藤知道了你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也會很感動。」

月望着柏樛，那少年也望着她，只是一雙眼睛裏已噙滿了淚水，一片明亮。

月不禁柔聲說道：「可我不是，我不是你的紫藤。我是月，憶月山莊的月。」

那少年低下頭眼睛瞬間暗淡了下來。

月狠了狠心，又道：「且我生平最恨別人將我當成他人，如若我知道有人在心裏將我當成了他人，我定是理都不想理他，恨不得他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你可知……」

那少年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如斷了的珠子。

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狠了些，於是柔聲道：「念在你還小，前面的這些我不會同你計較，往後……」

「我知道……」柏樛忽然抬起頭望着月，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裏依舊有淚水在無聲的落下。

月哪裏見過別人在自己面前哭過，特別是男人，她可不敢想林凡會在自己面前哭。

「你……」月一時半晌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知道。」柏樛伸手擦了擦眼淚，轉身離去。

「你……」月看着那少年一邊走路一用手擦淚，許久之後才說道：「莫要哭了。」

可惜那少年的身影已經遠去，很快便消失在路的盡頭了。

「也好……」月嘆了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林凡已經夠痴狂的了，她可不想再遇到第二個林凡。

走了幾步，月回頭望了望石桌上的木盒，想來也是一片心意，送給阿蘭也是好的。

第十七日的早晨，阿蘭一大早來到亭子裏卻什麼也沒有找到，接着是第十八天，第十九天……今日便是月圓之日。

「是不是莊主知道之前送的點心都被自己吃了不高興了？」阿蘭心裏有些擔憂，「今晚是月圓之夜，一定要月同莊主解釋清楚，自己之前那是無知啊……」

想着想着阿蘭來到了月的面前：「月，那點心……」

「你又想吃了？」月想着要不要把剩下的點心拿給阿蘭。

「不是不是。」阿蘭連忙搖頭，「你一定要解釋清楚……」

「我已經解釋過了，」月笑了笑，「你沒發現這幾日已經沒有點心送過來了嗎？」

「你，你怎麼解釋的？」阿蘭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就說自己吃膩了，讓他不要再送了。」

「就這樣？」

「就這樣。」

「你真的不喜歡？」阿蘭覺得不可思議，竟有人不喜歡那美味的點心，如此讓人回味無窮，可惜自己再也吃不到了。

想到這裏阿蘭垂頭喪氣的推開門走了，白雪這幾日也沒蹭到點心，一樣的悶悶不樂地跟在阿蘭的身後一同離開了。

月圓之夜，林凡如約站在紫藤亭外等待着。

月望了望夜空，茉兒說煙花在夜空中一朵朵地綻放很美，只是不知外面的月亮和憶月山莊的月亮是否不同。

「在想什麼？」林凡從石橋上回頭望着月。

「沒什麼。」月搖了搖頭。

「那孩子這幾日怎麼沒有來？」

月知道沒有什麼能瞞過林凡，坦白道：「解釋清楚了，他自然不會再來了。」

「嗯。」林凡頓了頓道，「你想知道嗎，你自己的過去……」

月搖了搖頭，「我既已答應你，過去對我來講已是沒有任何意義。」奇書網www.qishuw.com

「那便好。」林凡轉身繼續向前走，薔薇花將石橋纏繞，延綿向前，似是無窮無盡。

醒來后，林凡已經離開了，月看了眼靜靜盛開的粉色薔薇花，起身離開。

天已大亮，月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了。

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這一覺自己竟睡了這麼久。月看了看鏡子中自己的臉，還是有些蒼白，她將面紗重新戴上。

葵姬讓自己一直帶着面紗，是因為自己的眉眼更肖似林凡那心中之人。可月也明白，對林凡來講，若不是那真正的所愛之人，再肖似又有何意義？

只是這面紗，戴着便也戴着吧。眉眼肖似，也權當給他留個念想。

睡了一整天，月的精神氣也養足了。正所謂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既然自己無福享受十五的月亮，可不能再辜負十六的月亮了。

想到這裏，月的心情不禁開心起來，她走進亭子裏的紫藤花下，腳步也是輕快的。

「你今天很開心。」

月滿腦子都在想着十五十六的月亮哪個更圓，根本沒在意四周有沒有人，待她看清了月光下的少年時，不禁愣了一下。

「難道我真地讓你如此厭煩嗎？」

「沒有沒有。」月望着少年滿臉受傷的神情，怕他又要掉眼淚，連忙否認道。

「那你為何剛剛還在笑現在卻不笑了。」柏樛問道。

「沒有沒有……」月連忙眨了眨眼睛對柏樛笑了笑。

「你不是她。」柏樛滿臉失望。

「你明白就好。」月心中送了口氣。

「紫藤曾經對我說，即使忘記了一個人的樣子，只要還想念着她，她依舊會在心裏永遠不會消失。」

「哦，紫藤說過這樣的話。」

「紫藤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可是我……可是我竟快要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哦，這樣也好。」

「你……你好無情！」柏樛紛紛然道。

「我又不是她。」月有些無辜的道，「我知道你家裏也有一個這樣的亭子，也種了這樣的紫藤花，你還不準人摘。茉兒都告訴我啦。你總不能因為在別處見到了一樣的亭子、一樣的紫藤花，恰巧花下又站了一個女人，你就認定人家是你的紫藤姐姐。這樣是不公平的！」

「你……」柏樛望着她，整張臉漲得通紅，「你當真無情！」

說完這話，柏樛將臉轉向一邊不再看月。可月還是看到一滴滴淚自他的臉頰滑落。

月自是見不得他流淚，只能柔聲問道：「你說要我怎樣做才算不無情？」

「你說的。」柏樛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望着月，「我知道你討厭別人將你當成他人。」

「沒有啦，騙你的。」月在心中說道，可她還是虔誠地對着柏樛點了點頭。

「可是……可是……」柏樛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可是什麼？」月伸出左手握住柏樛的右手，給他鼓勵道，「說出來看姐姐能不能幫到你。」

「我很遺憾，離開額時候沒能好好地抱一下紫藤，你可以……」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你可以當做紫藤讓我抱一下嗎？」

月有些為難，即使是林凡也不曾抱過自己，因為在自己真正變成他所愛之人前，林凡定是不會碰自己的。只是在這之前讓別的男子擁抱，林凡知道了會砍斷柏樛的手？應該不會吧……

「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柏樛垂下了頭，滿眼失落。

月正想着林凡知道了後會不會勃然大怒，冷不丁被柏樛的聲音嚇了一掉，身體一哆嗦，以為是林凡來了。可轉念一想，林凡此時一定在葵姬那裏商量改進之策，畢竟昨晚又沒有成功。

「你竟如此討厭我。」柏樛眼中滿是受傷。

「嗯？」月徹底恍過神來，望着月下的少年，此時他眼中的淚已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不停歇地落了下來。不有些禁感嘆道：「你怎麼如此愛哭！」

「要你管！」柏樛的臉有些羞紅。

「到底還是個孩子……」月在心裏嘆了口氣。雖然柏樛從未明說，可她大概也明白，如此止不住地落淚，只因紫藤是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每每想到總是有着許多的遺憾吧。

月用指尖輕輕拭去柏樛臉上的淚水，「你哭的時候，紫藤是這樣做的嗎？」

月怕自己做的不對，動作又輕柔了些，畢竟剛剛才被柏樛說了好幾次是無情之人，可不能因為動作粗魯再被柏樛說成無情之人，否則自己真的要生氣了！

柏樛愣住了，一時竟也忘記了流淚。

終於擦乾了眼淚，月露出了欣慰的笑，「我們的柏樛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以後要堅強，不能再哭了。」

柏樛望着月的眼睛，喃喃道：「紫藤……」

「哎……」月已在心中嘆了無數口氣，「可惜葵姬沒有告訴自己自己的眉眼和柏樛的那位紫藤也像，否則自己一定早早就用一個口袋將自己的腦袋罩住。這群男人，一個一個的還有完沒完！」

雖然月已經在心裏翻了無數個白眼，可她還是滿眼深情地望着柏樛：「是我，我在這裏。」

紫藤花下，少年將白衣的女子緊緊擁入了懷裏。

「紫藤……」

「是，是我，我在這裏。」

「你過得好嗎？」

「嗯。」月雙手抓了抓兩側的衣衫又放下，「很好。」

「很抱歉，讓你老是因為我受傷。」

「沒有，」月柔聲道，「一點也不疼。」

「我很想念你……」

月感到一滴又一滴的淚順着她的脖頸滑落，有一瞬間竟比薔薇花刺刺入身體還讓她難以忍受。可她還是伸出左手輕輕撫著柏樛的後背，安慰道：「我也很想念柏樛，很想念很想念……」

就這樣被柏樛抱着，很久很久之後，久到月都快要睡著了，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再見。」

「再見。」

「再見……」月閉着眼睛迷迷糊糊中答覆道。

柏樛鬆開了懷裏的人，月總算打敗瞌睡睜開了眼，卻看到柏樛有些神情凝重的望着自己。

「老天，還不滿意！」月的心中忍不住一陣咆哮。

「我不是無情之人。」月強調到。

「我知道。」柏樛望着月。忽然間他笑了，如同冰雪消融、春風拂過。

「謝謝你，月！」

「你……你說什麼？」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見了！」柏樛轉過身，揮了揮手，向來時的路走去。

柏樛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他沒有回頭。

「想必他已放下，了了心結，也不枉我辛苦了大半夜。」月打了個呵欠，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好像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月……月……這個名字聽起來也還不錯……當然不會錯了，這可是林凡的愛的人的名字。」月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如果林凡知道了今晚自己做了什麼，一定會想要掐死自己吧。」

可是現在月煩不了這麼多了，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她敢打賭自己一定會倒頭就睡。

可很快月就打臉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了，就是睡不着。

「也許是白天睡多了。」月索性下了床打開窗戶，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她望了望右手上淡淡的疤痕，無論她和柏樛之間曾有過什麼淵源，也已經兩清了。

「真好！」月嘆了口氣，亭子上垂下的紫藤花蔓在月光下輕輕搖曳，閃著清輝。

月忽又想到了那少年的笑。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林凡也能如此的笑，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