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不需要道歉

蘇錦如盤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像座雕像。

這是她最近學習的愈加冥想，能讓人整個安靜下來，但她卻覺得自己此刻的情緒就像奔騰的野馬，只想在整個草原上漫無邊際的亂竄。

忽然，她聽見開門的聲音，從衣料細微的摩擦和腳步聲中，就知道是誰來了。

蘇錦如收起放在膝蓋上捏著蓮花的手，長出口氣，「夏莎讓你來的？」

「她擔心你。」

「我知道。」蘇錦如端著的肩膀送下來，她該說句對不起。

「是我不好……」沈延風不知道要怎麼繼續。

他當然是存了死心，希望蘇錦如能接受手術，希望她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也知道這個世界上紙包不住火的道理，一旦到了那天，他不能確定蘇錦如是不是沒有接受這個手術會更好。

「不是你們的錯，是我……是我一直不知道怎麼面對跟蘇想容之間的問題，才讓你們都不敢告訴我真相，我想見見她。」

「我來安排。」

第二天上午，林華帶蘇想容出現在病房，蘇想容看着蘇錦如的樣子，眼眶就紅了。

她咬住下唇，眼底都是心疼，雖然她已經不記得跟蘇錦如從小一起長大的點滴，但她想到之前見到的那個明亮可愛的女孩，心裏就很疼。

「能讓我跟她單獨聊聊嗎？」蘇錦如詢問。

沈延風和林華出去，蘇想容緩緩走到床邊坐下，「他們出去了。」

「你為什麼要把眼角膜給我？」

「林華跟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蘇想容低下頭，儘管她已經沒有記憶，但想到當時自己聽到時的心情，仍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妹妹做出那種事。

她很羞愧，很內疚，甚至在知道之後時不時就會被噩夢嚇醒。

她不知道自己捐出眼角膜是不是為了讓自己解脫，但她是真的很想為蘇錦如做點什麼，既然有這個機會，她希望自己勇敢一點，你不要退縮。

而且，她知道蘇錦如有自己的公司，是個很了不起的調香師，而她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這雙眼睛給蘇錦如應該會有更大的作用。

蘇想容的腦子有點亂，那麼多的理由她不知道要說哪一個，好像隨便一個都能成立，但又好像哪個都站不住腳。

「我不知道，或許，就是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吧，我失憶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還有個妹妹。」你對我很重要。

只是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怕聽起來太做作。

「我不會接受你的眼角膜，我也不會原諒你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實際上，你也不用太過意不去，因為我也做了我能做的報復，如果是場博弈的話，也是你來我往，從來不是反方面的施壓。」

蘇錦如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輕鬆不少，「所以，用不着對我有虧欠，

也用不着再來求得原諒，我希望我們是兩個陌生人，假裝從來沒有交集過最好。」

儘管，她覺得蘇想容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也絕對用不着擺出洗心革面的姿態來道歉，她需要的補償，都已經靠自己拿了回來，用不着她說什麼對不起。

蘇想容不知道能說什麼，低着頭，更加喪氣。

「好了，就這樣吧。」蘇錦如用無比強勢的方式結束了對話。

蘇想容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靜默半晌，又低下了頭，「那我走了。」她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蘇錦如紋絲不動的挺著肩膀，好像能看見她離開的背影，冷不丁開口道：「聽說……聽說你結婚了？」

「嗯。」雖然是衝動之下做出的選擇，但她相信林華是她的良人。

「林華還不錯。」

「嗯。」蘇想容看着她，又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再說話，這才又一次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沈延風進來，蘇錦如又換成了面朝窗戶的姿勢，就像她能看見窗戶外面的風景。

「他們走了。」他說了一聲。

「嗯。」蘇錦如應了一句，半天之後，又說：「幾年前，蘇想容把我從沈家趕出去的時候，說的話我到現在都記得，她說自己受到那麼多不公正都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什麼都要自己爭取，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她冷哼一聲，「老娘才是真正的命不好，但我什麼都不怕，只有低頭的人才是真正的失敗者。」

沈延風過去，輕輕把她摟進懷裏。小心翼翼的攬着她的肩膀，「好，咱們什麼毒不用怕。」

蘇錦如揚手抱住他，狠狠揪着他的衣服，其實很想哭。

手術取消之後不到一個星期，蘇錦如眼睛上的傷口開始惡化，醫生下了最後通牒，頂多只能再拖一周的時間。

蘇錦如做好了摘掉眼球的準備，反倒每一天都過得很坦然。

本來堅持不能接受的沈延風，都在蘇錦如的教化下，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蘇錦如看來，眼睛看不見唯一有些遺憾的可能就是不能下廚了。

「我這個天賜的好廚藝本來打算要在甜甜再長大一點的時候傳授給她的，有點可惜了。」某次沈延風拉着她的手在醫院裏散步的時候，她有些遺憾的說。

「說不定女兒再長大一些會發現遺傳了你的天賦。」沈先生如是寬慰她。

蘇錦如一想，也是，沈默的好腦子不就是遺傳了沈延風嗎？

眼看着動手術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蘇錦如的話就變得越來越少，很多時候，就算沈延風去醫院，她也想各種借口把他支走，總是喜歡坐在椅子上，對着窗外發獃。

手術前一天的時候，乾脆直接告訴沈延風，不要來看她了，她可以讓護士幫她送食堂的飯。

她想跟自己的眼睛好好道別。

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了，但心裏的世界卻變得比以前更加廣闊了，她有了很多好的想法，很想馬上回到實驗室，把心裏的念頭變成曼妙在空氣中的香味，通過嗅覺傳遞給每一個人。

那天，蘇錦如沒有吃晚飯，很早就睡覺了，就像要邁入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她希望用好好睡覺來紀念。

第二天，蘇錦如被送進手術室進行眼球摘除，朋友們尊重她的意願都留在了家裏等消息，只有沈延風過來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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