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8 帶粉刺的中專生

0998 帶粉刺的中專生

海德堡公司的兩個人,是從上海坐汽車過來的,二貨到車站去接的他們,來的一個是德國人,小夥子,一頭的金毛,名字叫弗蘭克,臉上連粉刺都還有,還有一個是中國人,三十多歲,戴着一副眼鏡,自稱老邢。

瞿天琳她們的駕照還沒有考出來,工廠里已經在招駕駛員,還沒有招到,主要是他們要招的是能開大貨的大貨司機,瞿天琳準備給廠里配一輛廂式貨車,這樣送貨才方便,而大貨車的駕駛員,當時還比較難找。

瞿天琳的打算是,她和小安的駕照考出來以後,公司里準備去買一輛子彈頭,可以自己開,也可以接送客人,她和小安輪換,就不需要另外再招駕駛員了。

新建的公司,一切能節省,還是要節省,就像他們的寫字樓里,三百多個平方,但到現在,也還是只有她們兩個人,也沒有覺得,有需要加人的必要。

在她們的駕照還沒有考出來,自己能開車之前,張晨就讓二貨開着自己的車,每天去那邊幫忙,反正自己上下班可以坐小昭的車,中間有什麼事要出去,也可以開小昭的車,再不行,海根他們那裏一輛買米買菜的工具車,也還可以開。

二貨接到了兩位客人,按瞿天琳的吩咐,先帶他們到國際大廈登記住下,如果需要休息,就讓他們休息一會,反正廠里瞿天健他們,昨晚忙了一個通宵,現在也還在睡覺。

沒想到兩個人行李一放,那個弗蘭克馬上就說要去廠里,他把房間吧枱里的兩包餅乾塞進包里,說是連中飯也不用吃了。

二貨連忙給瞿天琳打了個電話,瞿天琳說好好,那我馬上讓瞿天健他們起來。

瞿天健也在杭城輻條廠里要了一間房間,和那些工人一起住在廠里,這樣就不用跑來跑去。

二貨帶着他們往拱宸橋走,路過一家包子店,二貨把車停下,下去買了幾袋包子回來,遞給了老邢,老邢連忙說謝謝謝謝,這餅乾哪裏是人吃的,這個死老外。

二貨呲地一聲笑,知道他這是欺弗蘭克不懂中國話。

老邢遞了兩袋包子給弗蘭克,弗蘭克大喜,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老邢笑道,看到沒有,這老外也知道包子比餅乾好吃。

老邢見二貨把包子都給了他們,自己沒留,老邢問,師傅你呢?

「你們吃,逼……哦哦,我在車站等你們的時候,已經吃了一碗麵條。」

二貨差點就「逼養的」三個字脫口而出,趕緊吞了回去,張晨和二貨交待過,你去天琳姐那裏幫忙,就是代表我們公司,別把「逼養的」掛嘴上,破壞我們公司形象。

到了廠里,兩個人看到那台速霸SM52已經安裝好了,吃了一驚,問瞿天健是誰安裝的,瞿天健說是自己看着說明書,帶人安裝的。

「你懂德文?」老邢問。

瞿天健不好意思地說,翻著字典學的,寫和讀沒有問題,說和聽不會。

老邢把這話翻譯給了弗蘭克聽,弗蘭克聽了大感興趣,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瞿天健明白了,也拿來了本子和筆,這就沒有障礙了,兩個人可以像兩個德國啞巴那樣直接交流,不再需要通過老邢。

弗蘭克把他想說的,寫在自己的本子上,給瞿天健看,瞿天健想說什麼,也寫在自己的本子上,給弗蘭克看,雖然他寫的有很多語法錯誤,但弗蘭克還能看得懂。

弗蘭克工作很認真,每一個介面,他都要認真檢查一遍,每一個螺絲,他都要自己用扳手再去檸一檸,檢查了一個下午以後,才把瞿天健他們已經安裝好的機器,重新複查完,這才示意瞿天健,可以通電了。

弗蘭克和瞿天健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工程師,你安裝的機器,每一步確實都嚴格按照說明書的要求去做了,而且都做到位了。

瞿天健和弗蘭克說,那還是你們的產品好,安裝起來的時候很舒服,兩個部件拼在一起的時候,嚴絲合縫,絕對不會出現那種螺口對不上螺栓,還要重新攻一攻的情景。

而當時買國內的機器,是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合不上縫就用榔頭打,螺絲擰不上就用鐵絲綁,反正將就能過就可以。

弗蘭克對「螺口對不上螺栓,還要重新攻一攻」很不理解,反覆問瞿天健這是什麼意思,瞿天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應該怎麼解釋,求助老邢,老邢說了半天,弗蘭克還是理解不了。

老邢嘆了口氣,和瞿天健說,算了,他們根本就理解不了這樣的事,大概這輩子也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我也和他說不清。

弗蘭克和老邢在杭城待了四天,瞿天健他們每安裝好一台機器,弗蘭克都要親自檢查一遍,就是切紙機這麼簡單的設備,他也一個螺絲一個螺絲地去擰,所有的機器安裝檢查完了,他才開始帶着瞿天健他們,一台台地試機。

他邊操作邊講解著一步步的操作流程,完了要瞿天健,也這樣邊操作,邊把操作流程一步步地寫出來,他和瞿天健說,一部機器,就像是一個人,機器出廠的時候好,只是表明這個人的體質好,但要他長壽,還要有健康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怎麼正確地使用機器。

機器使用得好,延長了它的壽命,對你們來說,就是巨大的財富,我們的機器,只要使用得當,二十年的使用壽命是可以保證的,如果保養得好,你可以用到二十五年,想一想,五年它能夠給你帶來多少經濟效益?

要是操作不當,保養不好,十五年也可能讓這台機器報廢,二十五減十五,整整相差十年的壽命,這個差距有多少大?

瞿天健不停地點頭,他覺得弗蘭克說的很有道理。

瞿天健寫出的操作流程,只要有一點點的不對,弗蘭克就要讓他重新寫,重新操作,一直到完全正確為止,

弗蘭克和瞿天健說,你要把這個都寫下來,讓每一個操作這部機器的工人,都和你一樣操作,嚴格按照這個操作流程。

記住,瞿,這個很重要,機器也是有感情的,它對人也會有依賴,比如說,要是你們一天有三個人來操作這台機器,最好是讓機器感覺這三個人,就像是一個人在操作一樣。

這樣人和機器,才可以很快地建立起感情。

瞿天健把弗蘭克的話,說給工人們聽,工人們都笑了起來,有工人說,這個老外,把機器說的和老婆一樣。

大家都笑了起來。

弗蘭克問老邢,他們在笑什麼?

老邢就把那工人的話,翻譯給了弗蘭克聽,弗蘭克不僅沒有笑,還朝那個工人豎了豎大拇指,和他說,你說的沒錯,就是要把機器當成是你的親愛的,想一想,你一天和它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比和你的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不建立感情怎麼行?

我說機器是有感情的,不是騙你們,是真的就是這樣。

弗蘭克問瞿天健,瞿,你會不會開車?

瞿天健搖了搖頭說,不會。

瞿,等你以後會開車,這個感覺,你就能體會很深。弗蘭克說,你開着自己的車,習慣了以後,那車就會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你看到一個門,不用量就知道你能不能開過去,就像你知道自己的身體能不能過一道縫一樣。

要避開什麼,你很自然地就會把方向盤一打,避了開去,就像你走在路上,要避開什麼一樣,那汽車是和你的身體一樣靈巧的,你根本不會感覺到它很笨重。

特別是,你自己的車,要是別人拿去開了一會,你自己再開,會感覺很不舒服。

其實,這時候車也一樣,車也很不舒服,你會感覺車好像這裏那裏都出了毛病,其實是車在對你抗議,再過了幾天以後,你和車之間那種親密的關係,重新建立起來,你和車就像原來一樣,都很舒服了。

瞿天健聽着弗蘭克這些話,好像很懸,但又好像很有道理,心裏有些佩服,他想,原來德國人是帶着這樣的認識在造機器,造汽車的,怪不得他們的東西能做得好。

弗蘭克和瞿天健說,我剛剛去上學的時候,第一天,老師就送給我們這麼大的一塊鋼,讓我們天天摸着它。

老師和我們說,你們只有把它的脾氣都摸熟了,知道它在想什麼,你們才會知道怎麼利用它,你們要是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能用它去做什麼?你們做起來的那個東西,怎麼會有生命?

瞿天健問老邢,這弗蘭克真會說,他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老邢搖了搖頭說,他沒上過大學,德國人上大學的不多,他們上的都是各種技術學校,就像我們國內的技校。

「那他就是個中專文憑?」瞿天健問。

老邢笑道:「他們不太有什麼文憑這種概念,除非你去當政客,大家會看你什麼來頭,德國的公司,也並不一定喜歡用大學生,他們大多數崗位,都是直接招的技術學校的學生,他們比較講究實用,也不喜歡浪費,德國人和日本人很像。」

「你接觸老外多,那你說,誰和我們中國人像?」瞿天健問。

「法國人,法國人的思維模式和處理事情的方法,和我們很像。」老邢笑道,「你要是和法國人談判過,你就知道了,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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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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