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需要有人走

1212 需要有人走

失敗從來都比勝利難以面對,勝利的時候,哪怕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一句瑕不掩瑜,就可以輕輕帶過。

或者像那個大鬍子的斯導師,面對另外一個,一直和自己不合拍的領袖,也只能說,勝利者有不受指責的權利。

或者像約阿西姆·派普說的,「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何止是書寫,簡直是可以隨意塗抹。

那對失敗者呢?你除了沒有書寫歷史的權利,約阿西姆·派普緊接着的後半句話,改一下,很適合你,「但事實真相只有親歷者才知道」,失敗的痛苦,只有失敗者自己才清楚,你的傷口,只能由你自己舔。

一切的後果,你恐怕只能默默地吞咽,還無法言說,說什麼都是錯,都是無謂的辯解,沒有人會有傾聽的慾望,所謂的和着眼淚往肚裏咽,失敗者是不被同情的,也幾乎沒有人會同情他,不嘲笑,已經是最大的善意。

這一波的做多原油期貨失利,雖然還沒有把老倪的香港賬戶清空,但也大傷了元氣,任溶溶和陳雅琴她們的整個金融業務部,氣氛一片的肅殺,大家都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情,默默地做。

任溶溶和她們說,大家都把自己的交易總結寫好,把這次的經驗和教訓都寫出來。

「有什麼經驗?有什麼教訓?」陳雅琴憤憤不平地說,「要說有教訓,那還不是有人干預過多,有那麼多的時機可以及時止損,十月份,油價還有幾天的短期上揚,那個時候,我說過多少次,可能是我們離場的最好時機,也是唯一的時機,有用嗎?屁用沒有!」

陳雅琴喋喋地說着,任溶溶盯着她看,任溶溶知道她想說什麼,但用眼睛看着她,提醒着她,在其他交易員面前,說這樣的話是不合適的,還是那樣,交易員是沒有辦法指責資金方的,你只能儘可能地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交易工作,沒有推諉,更不允許互相推諉,在部門裏也不該形成這樣的風氣,不要教壞小朋友。

出現所有的差錯時,大家養成的習慣都必須是,首先檢討自己,不管是這次交易盈利也好,虧損也好,首先都必須檢討自己,在這一次整個漫長的交易交易過程里,有沒有失誤,有沒有沒有做到位的地方,這才是需要寫交易日記和交易總結的原因。

一個好的交易員,首先要克服的就是爭功諉過的毛病。

在任溶溶目光的逼視下,陳雅琴終於不再說,她也意識到了,至少在自己的下屬面前,是不可以把矛盾都轉移向老闆,轉移向資金方的,這是不符合職業倫理的。

陳雅琴看着任溶溶,微微點了點頭,意思是,好啦,我知道了,我也就是出一口惡氣。

任溶溶看到陳雅琴閉嘴了,她接着說:

「雅琴有一點說對了,這次交易,整個延續了近兩個月,這中間確實有很多可以及時止損的時機,我們不要去探討沒有及時止損的原因,因為事實已經如此,指責已經沒有意義。

「但作為一個交易員,你必須有這樣的能力,把這些止損點都指出來,把止損的策略都寫清楚,明白了嗎?

「總結寫好之後,大家不要給我,也不要給雅琴,都直接交給倪總吧。」

陳雅琴看着任溶溶,有些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和企圖了,把這些都寫出來,而不是抱怨,都交給老倪,至少也可以委婉地提醒他,不要過多地去干預前線指揮員的指揮權,你的錢虧損我們大家都知道,但是在交易中,因為不想虧損,而帶來更大的虧損,才是大忌。

有時候及時止損的決定,還真的必須是要有旁觀者來做,你已經亂了方寸,你做出的決定已經是非理性的,相反,旁觀者反倒可以從交易本身,和交易的紀律出發,來「咔嚓」一刀了結。

陳雅琴說:「好吧,大家寫吧,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都寫出來,就當是自己提升總結經驗教訓的能力,學費付了,我們總要得到些什麼。」

……

最真實的想法都寫了出來,交給了老倪,老倪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看着,越看越覺得如坐針氈,這些人的字裏行間,處處都針對着自己,除了沒有直接寫出名字,破口大罵外,已經把這次失利的所有原因,都歸咎於自己。

老倪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讀著這樣的東西,心情可以說是壞到了極點,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們說的有道理還是沒有道理,而是覺得,這個部門,整個都在反對自己,這個部門,已經失去自己的控制了。

這是任何老闆,都不能夠接受的。

哪怕虧損,他媽的虧的也是老子的錢,你們給我虧了這麼多的錢,我一分錢工資沒有扣你們,對得起你們了吧?怎麼,反過來還要被你們說三道四?

真是豈有此理!

不知道在一個單位里,老闆永遠都是對的,哪怕老闆錯了,你們也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到老闆的身上找原因?

老倪感覺到這整個的部門,都在背叛自己,這比虧錢還要讓他感到憤怒。

老倪坐在那裏,思前想後想了一個多小時,想好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任溶溶桌上的座機,老倪和任溶溶說:

「小任,你過來一下。」

任溶溶接到電話,站起來,陳雅琴問,怎麼了?

任溶溶說:「沒有什麼,老闆讓我過去一下。」

陳雅琴「哦」了一聲,陳雅琴哦完,卻有一點感到奇怪。

以往,老倪有什麼事情,從來都是把她們倆個一起叫過去,不管這是他在擺姿態,向陳雅琴表明,自己這是重視她,雖然她是副經理,在他眼裏,是和任溶溶這個經理平起平坐的,還是其他的原因,反正,把任溶溶單獨一個人叫過去談事情的時候,一次也沒有。

任溶溶出去了半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坐下來,就開始收拾辦公桌抽屜里的東西,陳雅琴嚇了一跳,趕緊問:

「溶溶,你怎麼了?」

任溶溶搖了搖頭,顧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辦公桌收拾完了,站起來,去收拾柜子裏的衣服。

東西其實是沒有多少東西,最多的也就是衣服,她們在辦公室里,衣着是很隨便的,但下班或從辦公室里出去,就不可能隨便,不隨便的衣服,都掛在柜子裏。

辦公室里其他的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心裏隱隱知道,任溶溶這是怎麼了,但都不敢問。

陳雅琴站了起來,走過去,任溶溶已經迅速地把所有的東西,放進了兩個寶姿的服裝袋子裏。

「溶溶,你說啊,到底怎麼了,老倪和你說了什麼?」

任溶溶把袋子提在手裏,看着陳雅琴,陳雅琴嚇了一跳,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任溶溶,任溶溶的眼睛裏,都快噴出了火。

「溶溶,你怎麼了?」陳雅琴問。

任溶溶看着她,冷冷地說:「陳雅琴,別假惺惺了,我走了,我被開除了,你滿意了嗎?!」

任溶溶說着就準備走,陳雅琴伸手去拉,任溶溶拿起身邊辦公桌上的一個計算器,突然「砰」地一聲,狠狠砸在桌上,同時大吼一聲:

「滾開!」

陳雅琴嚇了一跳,愣在了那裏。

任溶溶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陳雅琴獃獃地站在那裏,馬麗走過來,輕聲說:「雅琴姐……」

陳雅琴猛地醒悟過來,追了出去,走廊里已經沒有任溶溶的身影,陳雅琴跑到了電梯間,電梯門正在緩緩關上,任溶溶站在裏面。

「溶溶,溶溶。」

陳雅琴叫着跑過去,還是來不及了,電梯已經下行,陳雅琴「啪啪」地擊打着電梯按鈕,另外的兩部電梯,一部在二十二樓,就是不下來,一部在底樓,上來了,到了三樓就停住了,大概在搬什麼東西,停在那裏就不動了。

二十二樓的那部下來了,到了十八樓又停了好久,重新啟動。

任溶溶坐着的那部,早就到了一樓,但整個電梯控制系統智能計算的結果是,覺得十八樓的那部離陳雅琴更近,一樓的這部,不管陳雅琴怎麼「啪啪」地擊打着按鍵,它就是不動。

十八樓的總算是啟動了,到了十六樓又停住了,其實也只是過了一會,但陳雅琴卻覺得過了很久,陳雅琴罵道,你們在運死人啊,佔着電梯不下來,等電梯下來的時候,陳雅琴是準備罵一頓電梯里的人的,陳雅琴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電梯到了,門打開,裏面卻一個人也沒有,陳雅琴頓時泄了氣,走進去,趕緊按了一樓。

電梯到了一樓,陳雅琴跑出去,在大廳里沒有看到任溶溶,趕緊跑出大門,大門外也沒有,陳雅琴跑到了外面中山北路上,中山北路車來車往,卻沒有任溶溶的身影。

陳雅琴呆立了一會,往回走,邊走邊用手機撥打着任溶溶的電話,電話通了,但響了兩下后就被摁掉了。

陳雅琴再撥,電話里傳來的卻已經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陳雅琴上了樓,走到了走廊里,朝兩邊看看,她沒有走回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朝老倪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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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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