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1 誰又說的准

1571 誰又說的准

張晨帶着雯雯,到了「湖畔油畫館」的保險庫,這裏面不僅有修復畫作的工作枱,還有沙發、飲水機和冰箱,冰箱裏還有飲料。

張晨有時候會在這裏面,一坐坐很長的時間,在這裏揣摩畫和讀資料,有時也會幫助做一些修復的工作,所以這裏面的工作區,佈置得還是蠻舒服的。

雯雯進來一見大喜,她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攤開手腳,身子一前一後地撞擊著沙發後背,朝張晨叫道:

「真舒服,老闆,我都可以不用住酒店了。」

張晨從冰箱裏拿了飲料給她,雯雯問,有沒有咖啡?

張晨說有。

「那我要喝咖啡。」

張晨泡了咖啡回來,雯雯已經從拉杆箱裏,拿出一個文件袋,她從文件袋裏掏出了兩份合同,是張晨和《畫說》節目組合作出版圖書的合同,雯雯和他說,這個簡單,你閉着眼睛簽就是,百分之十的版稅,也就是書的碼洋乘以百分之十,然後一家一半。

「什麼是碼洋?」張晨問。

「就是總價,每本書的定價乘以印數,現在就盼望著書能大賣,印的越多,我們拿到的錢就越多,唉,算了,反正你也無所謂,不在乎這點稿費。」

「我在乎。」張晨說,「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拿過稿費,這錢和錢可不一樣。」

「好好,那你就努力工作,把這書設計得漂亮一點。」雯雯說。

張晨在雯雯讓他簽字的地方簽了字,雯雯把合同收好,和張晨說,老闆,現在開始,你可以給我講課了,先說說國立藝專是什麼,西遷又是怎麼回事。

張晨想到了,吳冠中先生有一篇文章,是回憶國立藝專西遷的經過的,他找了出來,拿給了雯雯,讓她先讀,張晨和她說,國立藝專,就是當時的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後來的浙江美院,現在的中國美院。

抗戰爆發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杭城快要淪陷時,校長林風眠,帶着全校一百多個師生,逃出了杭城。

他們先去了諸暨,又去了江西的貴溪,想在那裏建學校,日本人又來了,他們就繼續往西南行,到了湖南的沅陵,在那裏和從北京逃出來的,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的師生合併,成立了國立藝術專科學校。

但在當時和後來,由於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的師資比較薄弱,學生的素質也比較差,師生們後來的成就,也沒有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強,所以現在一說國立藝專,其實是專指從杭城出去的這批人。

他們在沅陵待了半年,日本人又攻佔了長沙,他們被迫繼續西行,到了昆明,因為空襲頻繁,他們又遷到了呈貢縣,在呈貢待了一年多,撤退至四川的璧山縣,最後到重慶的沙坪壩。

一九四五年,日本人無條件投降,國立藝專,重新分成了兩所學校,回歸原址,回到北京的,就是後來的中央美院,回到杭城的,就成為了浙江美院。

張晨找出一張國立藝專教師郊遊的合影,告訴她哪個是校長林風眠,哪個是教務長林文錚,哪個是西畫系主任吳大羽,哪個是國畫系主任潘天壽。

接着再告訴她西畫教授蔡威廉、方干民、葉雲,雕塑教授劉開渠、語文教授郁達夫、圖書館館長李朴園等等。

「還有兩個老外?」雯雯指著照片問。

張晨說對,這兩個老外,一個是俄羅斯的教授杜芳,還有一個是法國教授克羅多。

張晨接着再拿出一張學生的合影,指著上面人,一個個說出對張晨自己來說如雷貫耳的名字,但雯雯聽得一臉的茫然,看着張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對她來說,這所有的名字就都是名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張晨想了想,換了一個方法,告訴她這個人的畫,現在拍賣是幾千萬,那個人的畫,現在是幾百萬的時候,雯雯果然來了精神,坐在那裏一驚一乍,大呼小叫着,等張晨介紹完,她迫不及待地就要看看這些值幾千幾百萬的畫了。

張晨拿了林風眠、吳大羽、趙無極、朱德群和吳冠中的畫給雯雯看,雯雯頓時泄了氣,她氣鼓鼓地說,就這樣的啊,這麼貴,我還以為是用金子畫的,他們都畫得這麼一塌糊塗,怎麼一點也不好看。

「那你覺得誰的畫畫得好?」張晨笑着問。

「反正都沒有小樹畫的好。」雯雯說,「你看看小樹畫的小昭,畫的多好,就像活的一樣,哪裏像他們這麼亂畫的,你看看那幅,嘴巴都歪到耳朵上去了,媽呀,我要是看到這樣的人,那還不嚇死,以為見到了鬼。」

雯雯說的嘴巴歪到耳朵上去,是指吳大羽的一幅自畫像。

張晨笑笑,和她解釋什麼是寫實和具象,什麼又是抽象,繪畫大概有哪些流派,各自的特點是什麼。

舉例說明,張晨分別和她說,這些畫一幅幅好在哪裏。

張晨說了半天,雯雯晃着腦袋說,我被你說的腦子裏一團漿糊了,還是沒看出他們哪裏畫的好,不過,你這麼會說,大概你說的有道理。

張晨立馬也泄了氣,他拿眼瞪着雯雯,罵道:「一頭驢都可以開竅了,好吧,我放棄了,我不知道怎麼教你了。」

雯雯嘻嘻笑着:「你要對我有信心,老闆,今天晚上還是很有收穫的,我記住了很多詞,什麼印象派、立體派、達達派、未來派,我是不是可以用這些詞去唬人了?」

「你要是碰到稍稍懂行的,拿着這些詞,又驢唇不對馬嘴,人家不僅馬上看出你不是半桶水,是連桶底也沒有了。」張晨罵道。

「沒事沒事,那我就這樣。」

雯雯說着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一幅畫前,雙手攏在胸前,微蹙著眉,做出了沉思狀,她說:

「這畫的節奏感不錯……嗯……它的表達是多層次的……有一種似是而非的隱喻,嗯嗯,從畫面上,可以看出作者表達的痛苦和掙扎……」

張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雯雯也笑着問:「怎麼樣,怎麼樣?」

張晨說好吧,你就這樣胡言亂語,反正越不着邊際,就越能唬人。

雯雯大喜,她指著趙無極的一幅抽象畫說:「是不是這樣,你看,這裏表現了宇宙旺盛的繁衍能力,你能夠感受這種尖銳的穿透力嗎?有沒有從這幅畫里,聽到宇宙的律動?」

張晨肚子都笑痛了,他大叫着,好吧好吧,就這樣,反正這很符合你雯雯胡說八道的風格。

他們折騰到了兩點多鐘,張晨覺得差不多了,他和雯雯說,打烊,收工,不懂的以後慢慢學,別一口想吃出一個大胖子。

雯雯說好,不過我真的餓了,真想馬上把自己吃成一個大胖子。

張晨帶着她去龍翔橋吃海鮮,等他們吃完宵夜到國際大廈,已經是三點多鐘,雯雯真的拿到了一間半價房。

張晨送她到電梯口的時候,雯雯抱住了張晨,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和他說,虧了,前面孤男寡女同處密室,我都沒有騷擾你,現在一定要香香。

張晨一把把她推進了電梯,和她說,好吧,我承認,你工作的時候還是很認真的。

雯雯嘻嘻笑着,得意地晃着腦袋。

電梯門快要合攏的時候,雯雯趕緊朝張晨揮手:「拜拜,拜拜……」

電梯門合攏,電梯開始上行,張晨轉過身,一邊笑着一邊朝酒店的大門走去。

……

張晨登上了央視的《百家講壇》,雖然現在的《百家講壇》已經沒有前幾年那麼紅火,但擁躉還是不少,最關鍵的是,登上央視的熒屏講過課,就好像是被官方蓋了印,認證為是一個專家。

這比什麼學歷和學位都重要,要是再冠上「自學成才」四個字,那就比真教授真專家還貨真價實。

接下去,還真的就有很多的活動來請張晨,連八竿子打不著的,某品牌口紅的發佈會,雯雯也給他安排了,氣得張晨大罵,雯雯說,你激動什麼,這裏面是有很嚴密的邏輯關係的。

「我和口紅,有屁的邏輯關係?」張晨罵道。

雯雯嘻嘻笑着和他說,你想啊,你是個名人,還是個帥帥的億萬富翁,把嘴唇塗得就像雞屁股的女人,不就是為了吸引你這種帥帥的億萬富翁嗎?還有什麼,比你出現在這個現場更有說服力的?

張晨億萬富翁的新聞在網上還繼續炒,大家說,這是一個最有文化的億萬富翁。

這兩年,那些從田埂里上來不久,褲管剛剛放下的企業家,都在談佛論道,大談特談國學,要麼就背各種世界名著的書名,一個個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儒商,張晨這種上過《百家講壇》,肚子裏真有點貨的人,肯定就被公認是儒商的代表了。

哪怕張晨一直自嘲,他說,我確實是乳商,乳臭未乾的乳。

張晨設計的那一套書,是交由瞿天琳他們印刷的,從裝幀設計到印刷都很精美,內容也很豐富,出版之後大受歡迎,柳青和張晨說,出版社希望能繼續出下去。

有書有名還上央視講過課,張晨想不儒都不可能了。

有幾所大學,來請張晨當客座教授,張晨推掉了,雯雯罵他,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這麼好的美事你都不幹?

張晨說,這個真不敢,誤人子弟的事不能做。

「你是不是傻?你以為那些破學校的學生,有多少人在認真學,學校是想借你名人的光環,對那些學生來說,我保證億萬富翁比教授更吸引他們,還有,你以為那些教授,有幾個是真貨,別的不說,我搞你搞不到,搞那些教授,招招手,馬上可以搞到一個排……」

雯雯罵着罵着,把自己都罵笑了。

小芳從美國打電話過來,笑着說,姐夫,你還挺像樣子的,你那些節目,我和北北都看了,說得還挺好的,有水平,真的!

不管張晨自己願不願意,他再出現在公眾面前的時候,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專家,哪怕他自己不認,別人也都認為,那也只是他謙虛,他變成了一個公認的謙遜的名人和專家。

還有人看不慣他的謙虛,說,呦呦,這孫子又裝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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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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